【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书名: 白雪公主 简介:她做了一个跟童话有关的梦 梦中有一只只长肚子不长脑子、爱哭爱卢的小天使 直嚷着童话次元快崩解了,她必须阻止灾难发生 等她一觉醒来,发现熟悉的世界整个变了 她也变得「面目全非」,还有一群仆人喊她「皇后」? 原来是那个白目小天使把她揪进童话次元的世界里 由她担纲主演的这一出,就叫「白雪公主」! 有没有搞错?整个王国最热门的八卦就是皇室惨案 皇后对国王下咒、还害死白雪公主的谣言越演越烈 再不逃,黑心皇后的债都得由她来背,只怕小命不保 却没想到在出逃途中,遇上了同样溜出皇宫的神秘刀客…… 明知不该引起任何人的兴趣,也不该对任何人感兴趣 只是缘分这玩意儿真奇妙,每每在她遇到困难时 这个男人总会及时出现,然後拯救了她── 说起来,他不仅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也是第一个无条件相信她不是黑心皇后的男人 偏偏她的运气背到一个不行 生平第一次对男人动心,竟然遇到一个已婚的…… --------------------------------------- 《白雪公主》(反面童话之一)作者:凌淑芬 序 童话的反面凌某人   这个系列叫“反面童话”,顾名思义就是童话的反面。   会忽然想到这个系列的灵感,说来还要归功于读友们。   之前写《王子想见公主》、《皇后不要国王》、《女王征服王夫》、《大王不敌太后》这个系列时,并没有特别想要提个系列名,因为……咳,各位读友是知道凌某人对于系列名的恐惧的。   基本上提过系列名的,就像签了张小说本票一样,如果后面写不出来就糗了,所以早期凌某人的作品都不太常直接挂系列名。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读友来信,聊起对一些旧作的心得,其中,对于上面说的这I套书,这位读友直接称它为“童话系列”,当时我看到童话系列这名字时,还愣了一下,因为我明明记得自己没写过哪个系列叫做“童话系列”的。一开始还想,是不是又有哪个盗版商将其他作者的作品误植为凌某人的了。   后来透过这位读友的解说才知道,网路上为了方便称呼这套作品,网友们自行将它封为“童话系列”了。   这样一听,倒觉得新鲜。然后,突然,关于真正写一个童话系列的想法就冒出来了。   可是,咳……大家也知道,以凌某人的个性,是绝对不会乖乖写个童话故事的,总是要拐几个弯才行。(我的脑子思考方向,有时也由不得我自己啊,呜……〕   记得之前在《皇后不要国王》的序里就曾提过,我很喜欢去想“电影背后的故事”,这种看电影的人不太会特别去想的角度。例如,超级英雄不在画面上拯救众生时,回到家会不会照样要被黄脸婆叫出去买酱油?超级警察没有在荧幕上打坏人时,回家是不是照样要趴在地上被儿子当马骑?   我喜欢想这些角度,这些角度让那些万能的角色开始充满人性。   同样的,童话嘛……大家都知道,都嘛是隐恶扬善,教导小朋友爱与力量啦、美丽与幸福啦……   那,那些坏人怎么办?坏人都没有好地方吗?   那,好人咧?好人都不随地吐痰丢垃圾踢小猫小狗吗?   公主一定都是温柔善良美丽,王子一定都是英勇浪漫充满男子气概吗?   “反面童话”,就这样出现了,哈哈。   我想写一系列故事,是关于童话的反面,所有童话故事里不为人知的一面。于焉,第一本《白雪公主》诞生。   “白雪公主”的童话有什么反面呢?就让我们的代表人物……黑心皇后出来跟大家说分明吧。   不多说,请读友们自行翻开书页,一起来看看这位倒楣要演黑心皇后的女主角有什么话要说!   @写信给凌某人:台湾台北市信义区忠孝东路五段五O八号四楼之一禾马文化转凌淑芬小姐收   @写email给凌某人:shufenlin@mail2000。com。tw 楔子 凯雅一张开眼睛就叹了口气。   那个小鬼头还不死心呀?   她无奈地坐了起来,望着四周灰濛蒙的一片。   她在做梦,当然了。任何人若是发现自己出现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里,以为是真实的话,都应该去看医生了。   这个梦已经持续一个月了,如果梦是潜意识的反射,她实在猜不出她的潜意识想对她反应什么。   “凯雅,求求你,时间不够了……”虚无中,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气声音响起。   “‘封小姐’。”她纠正。   他们又没熟到这个小鬼头可以直呼她的名字。   “你好残忍……呜,我们的世界已经快毁灭了,你竟然见死不救,呜……”   所以这是“末世梦”吗?代表对未来的不安?但身为职业军人的她对自己的未来确定得不得了,从未不安过。   “凯雅!”   砰!一尊雪雪白白胖胖嫩嫩的小天使突然蹦出来。   封凯雅按着额头。   这是另一件让她很受不了的事。   为什么?为什么是小天使?就是童话故事里面那个只穿着一片尿布、背上有翅膀,白抛抛幼绵绵的小天使!   她是封凯雅少尉,少数能在以男性为主的军人世界里博得一席之地的强悍女性。她为什么会梦到一个童话中的人物?   这简直是屈辱。   “我跟你说了这么久,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的话!”小天使激动得在空中飞来飞去,洒落一地金粉。   “好了,你别绕了,你绕得我头痛!”封凯雅揉着额角。   “你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是不是?是不是?”小天使愤怒地飞到她眼前定住。   它满脸涨红的样子实在太滑稽了,她只好叹了口气摊摊手。   “好吧!你再从头说一次,我保证我这次一定相信你。”   小天使抹了抹鼻子,苹果般的小脸十分可爱,只可惜可爱路线不对她的胃口。   “童话次元快要崩解了!”   “……”她再度痛苦地按着额头。   一个跟童话有关的梦。老天,为什么是她?   “你干嘛这种表情?”小天使又开始气得跳脚。   “没事。继续。”她只是摆摆手。   “你们长大之后就一点都不感激童话的存在!你知道童话有多重要吗?它是人类教育的启蒙,所有小朋友都是从童话中学习最初的知识!例如小红帽教人不要被陌生的大野狼骗,乌鸦喝水教小朋友如何运用急智──”   “这不是《伊索寓言》吗?”她插口。   “都一样啦!”小天使郑重地道:“无论在你们的世界里,童话故事是由谁说出来,其实统统来自同一个地方。”   “好,继续。”她的头痛稍微轻一点。   “总之,童话次元的存在是很重要的。你们的世界跟我们的世界相连结,所以才会有人误入我们的世界,回到你们的世界后把故事写下来。”   “所以,你是要告诉我:童话故事是真实的?”   “我不是已经跟你讲了一个月了吗?”它气急败坏地跳脚。   她的头痛又威胁要泛滥起来,封凯雅重新按住额角。   “继续,继续。”   小天使忿忿不平,气闷地往下讲。   “就像我说的,童话次元是很重要的,里面有善有恶、有黑有白、有光明有黑暗,可是……最近……”它抽抽鼻子,又要哭起来。   “水龙头给我关起来!”封凯雅坚定地举起一只食指。   小天使咕嘟一声,一张胖脸很可笑地噎在那里。   “嗳!技术面的问题我没有办法详细解释,你们这儿的人已经不再相信魔法与神奇,所以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总之,你只要知道有一个很可怕的灾难即将发生:童话次元中的坏人快要消失了!”   “坏人消失不是很好吗?”   “哪里好?你根本都没有在听!”一对小肥翅膀乱拍。“我已经说了!童话次元里必须有恶才会有善,有影才会有光……”   “有黑才会有白,对,我知道。”她看一眼天上。   “这是让童话次元达到平衡的原因,如果有一天坏人统统消失,我们的世界失去平衡,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所有童话故事都会消失,你还认为这是好事吗?”   老实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童话实在不是她关心的事。不过这句话要是讲出来,眼前的大苍蝇大概又要乱喷眼泪。   “好吧!那你找我做什么?”她直接切入重点。   “……我们自己没有办法改变即将发生的灾难,一定要由外来者才行。”   “为什么?”   “就像你们的世界有台风,你也阻止不了它发生啊!可是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很厉害的外星人,就可以做到。”   这什么鬼逻辑?   “我就是那个‘外星人’?”   “对!”   “抱歉,虽然我对自己的求生和战技很有信心,但我不是神,没有办法阻止一个世界的毁灭。”   “你可以的!我们当然就是知道你是候选人之一,才会来找你,而且时间已经不多了。”小天使急急道。   “‘你们’是谁?”   “现在不是解释这些枝微末节的时候,以后有时间再慢慢告诉你。你先说,你愿不愿意帮我们?愿不愿意?愿不愿意?”   “就算我愿意,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做啊!”她受不了地放下手。这个梦该醒了吧?   “这么说,你愿意啰?”小天使快乐地道:“那我就当做你答应了。是你自己自愿的,没有人强迫你哦!”   “听着,小鬼……”她不耐烦地开口。   “谢谢你。”小天使从虚空中抓出一把小小的金弓,瞄准她。   “嘿!”   她大吃一惊,连忙扑地避开。   身下的硬实突然化为一团云雾。   封凯雅大叫一声,整个人疾速往下坠── 第一章 无边无际的坠落,坠落,坠落。   她耳边只听到强烈的狂风呼啸,连自己的大叫都听不见。灰雾包围,云影缭绕,她坠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眼前忽然一亮!   “喝!”封凯雅抽了口气坐起来。“咳咳咳咳!”   喉间强烈的火烧感让她激烈咳嗽。   “皇后醒了,皇后醒了!”   “皇后恕罪!皇后恕罪!”   一堆七嘴八舌的呓语在她身旁交错。她眼冒金星,两耳嗡嗡嗡直响。   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的身体为什么这么重?好像被沉重的东西压住。   她坐在原地两眼空茫,大力地喘息。   终于,星星开始褪去,她的视线渐渐回来。   她的手摸到一堆压在自己身上的布,全都湿透了。天!难怪她会觉得这么重,她简直是被一堆湿棉被压着。   蓬裙,鲸骨架,蕾丝花边……慢着,这不是棉被,这是她身上的衣服?她为什么会穿这么滑稽的衣服,又不是在演戏!   还有,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眼前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人,有一个年轻的女孩伏在她身畔,全身扑簌簌发抖。   为什么每个人都穿着中古世纪的服装?   伏地的男人约莫有二十人,个个高头大马,上半身穿着铠子甲,下半身穿绑腿长裤和靴子,腰间配戴着锋利的长剑。所有人都头低低,不敢抬头看她。   在她身旁的年轻女孩穿着侍女的服饰,更后面一点有几个年纪更大些的侍妇一样趴跪着。   年轻的侍女冒险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和她对上,打个寒颤扑通又伏在地上。   封凯雅的第一个反应是找摄影机。   接着,梦中最后一幕回到她脑中。那无边无际的坠落感……   不会吧?   不,不不不!这绝对不是真的。   她闭了闭眼再张开,周围一切如故。   “皇后陛下,我们要不要先回宫让您换洗一番?”小侍女抖着嗓音说。   “皇后陛下”是指她吧?诡异的是,她知道小侍女说的不是英文,却完全听得懂。   心头沉沉,凯雅开始感觉到一丝绝望的情绪。   为了某种原因,这个皇后似乎是溺水了。一直耗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先撤再说。   实事求是的封凯雅将惊惶的心情压下去,点了点头。   “回宫吧!”   第一个二十四小时过去,无论她怎么捏自己都没有醒来的迹象,终于封凯雅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已经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于是接下来凯雅花了几天弄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严格的军事训练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她迅速抛开自怜自艾的情绪,解决眼前的问题。   这时候,如果某只过胖的小天使出现在她眼前,她完全不介意把它那对翅膀上的羽毛一根一根拔掉,再扭下来当鸡翅烤。   好可怕……   “嗯?”   有人在说话吗?   凯雅左右看看,除了她的那个年轻小侍女,更衣室没有其他人。   大概是听错了吧!她看回镜中的自己。   必须承认,这是一具极端美丽的身体。   灿金色的浓密鬈发,嫩白得无一丝瑕疵的肌肤,明媚动人的五官。就是一双眼睛深沉到有些妖气,可是这种妖气换到演艺圈去,简直迷死一堆影迷。   在她的世界里,凯雅的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台湾人,她的相貌更偏向东方人一些。自六岁父母离婚之后,她跟着母亲一起生活,连姓氏都改成了母亲的姓,便很少再见到白人父亲。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对自己的自我认同,以亚裔多于白人,因此突然发现镜中的自己改变如此之大,一时之间有些无法适应。   这位皇后大人,非常有当超级名模的条件。   除了有当名模的条件,显然也非常虚荣。   凯雅的寝宫很大间,从门口进来会先经过一个巨大的方形玄关,然后是一间华丽的起居室,再进来是一间更华丽的卧房。   但这些都不够看,在卧室里面有一间更衣室──她只能说,香奈儿的总部衣服数量相形之下也不过尔尔。   巨大的更衣室四面全部是镜墙,每道墙前都有一长排华丽的衣衫,加总起来的用布量足足能替整个非洲国家的小孩子做一套衣服。   不只是如此,这几天下来,她以散步为名行勘察之实,发现城堡里几乎每个角落都有镜子。   立镜,挂镜,直面镜,横面镜,半身镜,全身镜,不管走到哪个角落,皇后都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   是什么样的自恋狂会随时需要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望着此刻镜中穿上深红色华丽冠服的女子,必须深呼吸两下才能接受,这真的是现在的自己。   “卡琳娜。”   “是,皇后陛下。”红发侍女低着头回应。   “让我考考你的常识。我们的王国叫什么名字,立国多少年了?现任国王是谁?”   “皇后,佛洛蒙王国立国已经六百四十七年的历史,历经二十六任国王,现任国王……现任国王理德已经在位十四年了。”   “嗯,不错,历史记得很好。”   既然她是皇后,理所当然应该有个国王,那有没有王子公主什么的?   她摸摸平坦的小腹,看不出这具完美无瑕的身体有过怀孕的痕迹。老天,如果她已经是个母亲了,怎么办?   皇后的外表看起来非常年轻,绝对不超过二十五岁。可是现在是中古世纪,一个二十五岁的已婚女人在中古世纪,别称叫“中年妇女”。   “国王人在哪里?为什么我这几天都没看见他?”她问。   卡琳娜吃惊地抬起头,凯雅心头一凛,马上知道自己问错话了。   “皇、皇后,国王陛下……他……他不是失踪一个月了吗?”   什么?她差点脱口而出。   国王失踪了?怎么失踪的?重点是,如果这是一个童话故事,她到底在哪个故事里?   那个白目小天使莫名其妙把她拉过来,没有给她任何线索,她甚至不知道要从何问起。起码它若告诉她自己是在哪个童话里,她还会有一点底该如何打探消息。   凯雅已经发现,这位皇后大人不是个很受欢迎的角色。   不过想想也不意外,童话故事里的皇后好像大多不是好人。   举个例来说:前天早上她一踏出寝宫,在走廊站卫兵的侍卫大概是偷懒太紧张,手中的长矛“铛”一声落在地上,吓了她老大一跳。   当时她只是瞪了那家伙一眼,转身继续去进行她的“环境探勘计划”。隔天一早出门,她发现红衣卫兵换人了。   “原先的那一个呢?”她随口一问。   到了下午,红衣侍卫的头领史奈德亲自来到宫里向她请安,并且报告:   “皇后陛下,安德昨天站卫兵打瞌睡,我已经将他调去马厩当差,请皇后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的儿子才四个月大而已。”   “……”她有说要对那个安德怎么样吗?   另一个例子。   原本她有两个随身侍女,一个是红发的卡琳娜,另一个是褐发的海瑟;两个人都是十八岁的年轻女孩,另一个共通点就是长得都不漂亮。   偏偏两个侍女身上穿的都是极上等的丝绸衣物,虽然剪裁是不起眼的侍女制服,外加一条长围裙,她猜想皇后对自己的侍女起码还算是个不错的主子,才会给她们穿这么好的料子吧?   结果,昨天海瑟替刚起来的她准备床上的早餐,衣袖无意间划过她的脸颊。   “你这衣服料子不错啊!”她慵懒地道。   孰料海瑟马上像全身通了电一样,扑簌簌跪倒在地上发抖。   “皇后恕罪,皇后恕罪,我……我昨晚在值班太晚,没有时间回去换衣服,今天才会穿着同一件旧衣,请皇后饶我一命。”   “……”   穿同一件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重点是,今天海瑟就不见了,只剩下卡琳娜来当班。   凯雅重重叹了口气。   她不晓得以前的皇后到底有多乖戾,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性格的人就算现在还没搞得天怒人怨,也是迟早的事。   凯雅多少有了点底,这个皇后是坏人的可能性多过是好人,如果不小心让人发现皇后“脑子怪怪的”,她八成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她有办法知道这到底是哪个童话故事就好了。   看着恭敬的卡琳娜,她心念一动。   “孩子呢?”   这个问题很中性,既没有说是问哪个孩子,也没有说是问有没有孩子,随时可依答案的方向调整。   “皇后,公主……一直在她自己的寝宫里啊!”卡琳娜冒险看她一眼,小心翼翼道。   老天!原来真的有一个公主?她快昏倒了!   凯雅按住腰间的马甲。   “皇后,是马甲太紧了吗?”卡琳娜赶快问。   她一甩蓬度惊人的裙摆走出更衣室,来到起居间跌坐在躺椅上。   以她的身体年龄来论断,她女儿顶多四、五岁吧?这个年纪的小孩不是最黏父母的吗,为什么七天下来她从没见过什么公主?   如果那孩子有一天来请安,发现自己的母亲“怪怪的”怎么办?   不行,她不能坐着捱打,宁可主动去探探公主那头究竟是什么情况。   “走吧,我们去看看公主。”   匆匆跟出来的卡琳娜脚底一滑,差点跌倒。   “怎么?”她尊贵地斜睨她一眼。   “不,不……好,我去让其他人做准备。”卡琳娜紧张地跑出去。   准备?做一个母亲的要去看自己的女儿,还要准备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凯雅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这个城堡该死的大。   就因为它该死的大,城堡里分成内外两区,皇宫所在的内城区她就已经逛不完,还没机会走到外城区去。   这么大的一座皇宫,要容纳一个皇后和一名公主绝对绰绰有余。因此,当卡琳娜领着她一路走向通往后花园的门,凯雅微微一怔。   后门一拉开,一顶由两个红衣侍卫抬着的轿椅已经等在台阶底端,前后两排红衣人整整齐齐地护住轿子。   “……”   她努力不动声色,雍容华贵地走下台阶,坐上轿子。   她的小公主到底是住在哪里?   整座城堡是建在一座类似半岛的高台上,城堡后方直接邻着峭壁和海洋,属于比较荒僻的地带。除非日后有需要跳海逃生,她不急着去探那一区的地势。   孰料,轿子就是直直往悬崖区走去。   堂堂公主为什么会被放在这种三不管地带?   轿子足足走了十五分钟,他们终于踏上一条荒芜的小径,尽头处有一座两层楼的蔽旧石屋。   一个守卫直接靠在木门上打盹,旁边有个中年仆妇很努力在打理花圃里营养不良的玫瑰花。   一行衣履光鲜的轿队来到石屋前,中年仆妇错愕地抬头,连忙摇守卫。   “什么……”守卫惺忪地醒来,一见到皇后娘娘的脸,打了个哆嗦,两个人一齐跪倒在门前迎接。   皇后明明八百年没来过这里一步,今天是好日子?偷懒被抓到的守卫头皮发麻。   “开门。”凯雅撩起裙摆,步下轿子。   中年仆妇硬着头皮接话。   “皇后陛下,公主她……她不在。”   “不在?谁带她出去的?”她错愕道。 “皇后陛下,公主她是……是……”中年仆妇伏得更低,吞吞吐吐。   “公主去哪里了?”凯雅提高嗓音。   一个几岁大的小孩,为什么可以由人随便带走,还没有人来通知她?   哒哒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往他们的方向奔来。   凯雅马上回身。   来人有两骑,骑在前头的人穿着深紫色的官服,后面是一骑蓝衣人。   凯雅已经知道,皇宫内城区由红衣的内宫禁卫军看守,外城区则由身穿蓝衣的外宫禁卫军负责。   来人显然是由城堡外直驱而入,才会由一骑蓝衣人跟随。   听说这个王国的深紫色官服是属于公爵阶级,看来来人是个公爵,官倒不小。   公爵下了马,精神铄爽地走到她面前,双眸凌厉。他约莫五十来岁,一把白色的胡子极有威严。   虽然他对凯雅弯身行礼,她从他眼中捕捉到一晃而过的不屑。   “皇后陛下,我刚接到消息听说您来探望公主,连忙赶过来回话。公主这几天患了严重的感冒,我已经派人送她去医官那里治疗,过几天才会回来。”   “王族生病都是送到医馆那里,不是叫医官进来的吗?”她再怎样也知道这不是常态。   公爵一顿。   “公主的病可能会传染,所以送去医官那里较为合适。”   “公爵好灵通的消息,我连公主病了都不知道,你倒是已经都张罗好了。”她慢悠悠地道。   公爵终于抬起头,深蓝色的老眸中充满不驯的神色。   “因为皇后平时很少关心公主,微臣才自作主张,希望您不要见怪。”   她冷笑一声。“公爵不只消息快,脚程也挺快的,我前脚才刚到,你后脚就跟来了。”   公爵虎地一声挺起腰,直勾勾盯住她。   “如今国王失踪一个月,生死未卜,公主是佛洛蒙王国‘唯一且合法’的继承人,身为护国王公,我当然不能对公主的病情轻易看待。”   “这样说来,倒是我这个母亲失职了。”她冷冷地道。“如果公主是唯一且合法的继承人,那我这个皇后是什么呢?过路人吗?”   公爵昂起下巴,再不隐藏自己对她的轻蔑。   “我们舒密特家族七代忠心耿耿侍奉佛洛蒙正统皇室,不敢有半丝的懈怠。如今国王下落不明,奸人的身份还未找出来……”他的眼光分分明明就在看着他口中的“奸人”,“本公爵当然要更加小心,不能让王朝的下一任接掌者──白雪公主,再度落入奸人手中!”   “……”凯雅僵在原地。   他妈的!   她演的这一出,竟然叫“白雪公主”!   逃吧!   凯雅下定决心。   举凡童话故事里的后母都没有好下场,尤其是白雪公主的,下场更是凄凉。   如果童话属实,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只因她的继女比她更美,就决定杀了她。   凯雅不晓得为什么会有人坚持当“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在她眼里,美丽是一个比较值,不是绝对值。   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最美丽的女人,除非全世界只有一个女人。   ……唔,难道这就是皇后的计划?   重点是,这个皇后在宫内不得民心,在宫外想必也不会有多大的美名;听舒密特公爵言下之意,国王的失踪又与她有关,唯今之计只有一条──   逃。   再不逃,只怕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对留下来当烈士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尤其把她弄来的那个家伙还踪影全无。   接下来她花了几天做准备。   首先,利用权势弄清楚侍卫交接的时间,再摸清仆役穿梭在各个宫殿间的捷径路线。   最后她拟定计划:每天半夜十二点,一辆进来清夜香的拖板车──白话文就是“水肥车”──会定时抵达最靠近外宫门口的粪房。   清完粪桶,夜香车载着水肥离开,城门立刻上锁,吊桥升起,内外两宫的侍卫一起交接换班。因此,这段期间是等着下班的侍卫警觉心最松懈的时刻。   只要她能设法溜到夜香车上,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一起出宫。   其实凯雅有想过白天找个理由出门野餐,然后趁机脱逃,但,无论这个皇后如何不得民心,如果出去野个餐人就不见了,难免有些人要掉脑袋。   侍卫掉脑袋也就罢了,卡琳娜的小脑袋只怕也要跟着不保。   同样身为军人,凯雅觉得侍卫因怠忽职守而被处罚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害那小姑娘一起送命,她的良心过意不去,因此最好的方法还是趁夜深人静时自己一个人偷偷逃走。   终于,逃脱大计付诸行动的那一天来临。   这天,她先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把一干侍女仆役全部赶走,自己回床上睡觉。   待到接近午夜,她无声下了床,钻进更衣室里,把前两天以巡查之名到侍卫休息室摸来的一套男性服装拿出来。   虽然尺寸大了点,幸好她身形高身兆,裤脚修一下还不至于不能穿。   凯雅拿出剪刀,把过长的裤脚剪短,再拿出一件从卡琳娜那里摸来的侍女服套在男性服装外头。   灿烂的金发编成辫子,以侍女专用的发网罩住,镜中的女人在黑夜里,看起来就像个寻常女仆一般。   “凯雅?凯雅。”   竟然有人在叫她。   凯雅火速环顾四周。   细细的叫声从她左边的华服后飘出来,她走到那一长排华服之前,开始搜寻。   “凯雅?凯雅!”   声音来自大蓬裙后面,她挥开一件裙摆,咦?后面竟然有一道小门。   那道小门隐藏得极好,和墙壁上的镜子化为一体,一不小心根本看不出来。此刻,那道小门微启,细微的呼唤从门后飘了出来。   她弯身推开小门走进去。   一间三公尺见方的小房间里毫无任何装饰,只有一面镜子挂在墙上。   她走到镜子前。   黄铜镶的镜面泛出灰暗的色泽,根本照不出人影。她凑近镜面,突然在一团灰云当中,看见一抹隐隐发亮的萤光。   那点萤光越飘越近、越飘越近……   砰,肥胖小天使出现在她眼前。   “凯雅!”   凯雅做了她能想到的第一个动作──一拳捶往镜面去。   镜面激烈地震荡起来,犹如一颗石头丢进水里。肥胖小天使竟然被震得往后飞,好半晌才拍着翅膀,吃力地飞回来。   “你干嘛一见面就打人?”它怒叫。   “你这个白痴!”她的怒吼不亚于它。“算你运气好,躲在镜子里,不然我就让你变成一团天使泥!”   “你……你……你竟然骂人,你……你竟然骂人,呜!”   它哭了。它竟然哭了。   凯雅翻了下白眼,几乎不敢相信。   “你哭什么?立刻给我说,我要怎么回去?”   “你怎么可以回去?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啊!”小天使惊慌地道。   “谁跟你出什么鬼任务?你知道这里是‘白雪公主’吗?你知道白雪公主的后母是怎么死的吗?惨死的!除非我和你一样白痴才会留在这里等别人宰了我!快,把我弄回去,听见没有?”   “不行,我辛辛苦苦才把你弄到这里来,你知道我要找到这次的机会现身有多不容易吗?”小天使盘起胖手,固执地抬高下巴。   凯雅狐疑地看了看古镜。   “你该不会就是故事里的魔镜吧?你真的一直在告诉这个女人,她是全世界最美丽的?”   “对啊,她现在确实是。”   凯雅翻个白眼。“如果魔镜就是你,我还是靠自己比较妥当一点。”   “你干嘛这么瞧不起人?”过胖小天使抗议。“总之,我时间不多。我只是要告诉你,我要查的事还没有下落……”   “什么事?”她插嘴。   “就是故事里的坏人消失的事,你根本从头到尾没在听我说话!”小天使放声大哭。   “别别别,”凯雅被它哭得头痛。“反正我改变主意了,我不管这个世界的坏人发生什么事,我这个好人要先闪再说。”   “说好的事,不是你说改变主意就能改变主意的。”小天使又搬出它固执的脾气。“总之,你只要照着故事线走,接下来,你差不多该叫人把白雪公主带进森林里去了;至于我,我会再回头去查到底是什么力量在让童话世界的坏人一直消失,等我有了进展,我们再联络。”   “喂!什么叫再联络……嘿!嘿!”   那个千刀万剐、超该死、超不负责任的过胖小天使,砰一声又在她眼前消失。   “……”   凯雅面对着一团灰影,无言个彻底。   就算先前还有一丝丝迟疑,现在也确定到不能再确定。   她非逃不可。   如果继续待在白雪公主的故事线里,迟早会被这只两光小天使害死!   她的脱逃计划,严格说来进行得还算顺利。   午夜十二点,凯雅打开卧室窗户,衡量一下自己和外头那棵大松树的距离,先把侍女裙撩起来绑在腰间,然后纵身一跃。   十分钟后,她气喘吁吁地爬下地。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身体,肌耐力不足,在往常她轻而易举可以完成的动作,现在光只是下个树就喘起来了。   顺着仆役小径来到夜香房的过程并不困难。她事先藏了一个粪桶在松树后,途中遇到巡逻的守卫,他们看她的服饰自然以为是个倒粪桶的女侍。   严格说来,中古世纪……或者童话次元……里的警卫系统实在比不上现代的严实。   她花了一点时间绕路,中途几度必须停下来避开巡守的侍卫。   如果时间拖延到,等她赶到水肥房,夜香车已经走了怎么办?   冷静。凯雅命令自己。   待她终于来到水肥房外,夜香车依然停在门口。她松了口气。   除了两个驾夜香车的人,还有三名仆役正在帮忙把整个城堡的粪水倒进夜香车里。到了这区已经是蓝衣人的管辖范围,守卫恶心的站得远远的。   “皇后寝宫的。”凯雅低眉垂眼,提着准备好的粪桶从旁边的林径里走出来。   一名仆役想接过去,她微一缩手,“我自己来就好,你们忙。”   仆役咕哝一声“皇后拉出来的跟我们还不是一样”,另一名仆人连忙顶他一下,两人继续进水肥房里提粪水。   屋外一片黑暗,只有门内流泻的灯光照亮夜香车的半边,她特意走到灯光照不到的那一侧,假装把手中的粪桶往车上的大粪桶倒去。   趁着无人注意,她退到旁边的树丛里,飞快把侍女服脱掉,塞进粪桶里,往树后面一扔,一溜烟钻到拖板车底下。   原本她事先做好一条钩子,可以把自己扣在任何可以支撑的轴柱上,没想到天助她也!这个夜香车底下竟然有一层可以置物的夹层,宽度正好容她平平地躺进去。   大喜过望的凯雅直接往夹层钻进去。   “……”   “……”   她和身旁已经先躲进来的人大眼瞪小眼。   嗯,这个情况有点尴尬。   夹层里伸手不见五指,她只感觉得到对方是个男人,而且比她高大很多,宽敞的平面被他占掉超过二分之一。他灼灼的体热烘暖了整个空间。   她唯一看得见的是一双眼睛,咫尺之遥,燃起兴味的光彩。 第二章 “你不声张,我就不声张。”低沉雄厚的男性嗓音轻语。   “嗯。”她整个躺平,脸看着正上方,不再理他。   她冷静的反应似乎让他颇觉有意思,即使不转头看他,她都可以感觉从他身上源源射出的兴趣。   上方的车底板随着每一桶粪水倒进来而隆隆撞响,凯雅已经预期搞得一身脏是免不了的。出乎意料,除了臭味之外,并没有任何脏水渗下来,连味道也没有想像中浓重。   看来这些人事前做了万全的准备。   这个夹层做得像抽屉一样,只能从单向滑进滑出,她挡在出口这侧,他便躺在内侧。   “想逃离某个人吗?”身旁的男人低语。   凯雅只看他一眼。   “嗯。”眼睛又转回正前方。   “为什么?”他低声调侃。   “你是想逃出去还是想被抓?”她不耐烦地低语。   男人耸了耸肩,强壮的臂肌碰触到她。   这不是一个孱弱男人的身躯,她想。   “今天就到此结束,谢谢几位大哥帮忙。”   终于,收集粪水的工作结束,两名驾驶替拉车的骡子套好缰绳,告别了城堡的人,夜香车开始缓缓上路。   没有避震系统的车子颠起来着实叫人难受,她努力忍耐。   几分钟后,木头车轮发出空洞的声音,他们上了吊桥。   再过一会儿,空洞的响音又变回实地,他们通过吊桥了。   她曾经站在高处观望过地形。吊桥外约有五公里比较空旷的领域,接着便进入一座占地广大的森林。刚进森林的树木还不太浓密,所以她预估再等一、两个小时下车会比较安全。   她身旁的男人满上道的,接下来的一小段路没有再尝试攀谈。敌友未分之际,她不想在这人的面前泄漏太多线索,因此她只是闭上眼,在脑中一一盘点自己身上藏的一些盘缠。   六个金戒指,一对黄金手镯,两对金耳环,一条黄金项链……她都选黄金,是因为黄金易于熔化;如果是珠宝类的首饰,设计太特殊的话有可能被人认出来,她又没有耐性一颗宝石一颗宝石地撬下来卖。黄金是最实际的。   过了许久,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她开始往外挪想研究一下地理环境。   一只铁掌突然反扣住她的手腕。   凯雅反射动作,右脚在窄窄的空间内踹向他的胫骨,被扣住的手腕倒勾去擒拿他的腕。   她的擒拿手被他躲过,胫骨的那一记却挨得结结实实。   “噢。”黑暗中一声低笑。“还没。”   她再度感觉到这男人的壮硕。她知道自己的那一脚踢中胫骨穴道,正常人都会痛得拚命吸气,他却像无知无觉。   夜香车突然慢了下来,有两匹马骑近的声音,她马上明白他在说什么。   “今天怎么这么晚?”马蹄走到车边,停了下来,一个男性的嗓音盘问。   “今晚收的粪水多了一些,就拖到现在。”左边的车夫笑道。   盘查的人显然也看惯了夜香车在这时间出现,随口问了几句就让他们过去。没想到隔了这么远的一段路,竟然还有皇宫的侍卫在巡守。   “只盘问了两句就放行,这些侍卫的警觉性也变差了呀!看来国王一不在,就什么都变了。”身旁的男人轻飘飘地一句。   “你认识国王?”凯雅不禁看他一眼。   “不认识。你呢?”   “不认识。”她转回正前方。   于是他们都知道彼此没说实话。   凯雅倒不担心逃出去后会被人认出来。一来这里不比媒体发达的现代世界,各国元首一天到晚在媒体上露脸。   市井小民里真正近距离见过皇族的人肯定不多,尤其她又换了平民装束。就算真有见过皇后的,也不会相信尊贵的皇后会出现在他们眼前,顶多以为她们两人长得很像而已。   不过,若身旁的男人认识国王,就有可能认出她,她寻思着该如何在最安全的情况下脱身。   她再往外挪一点,看看车外的情况,这回他没有阻止她。   她趁机摸了一把车底下的湿泥,把白净的脸全部抹黑,再缩回夹层里。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溜进皇宫吗?”他闲聊地道。   “不想。”她的声音木无表情。   他又轻笑起来。   她的不急不躁似乎真正激起了他的兴趣。凯雅沉住气,不理他。   骡车突然停了下来,她一愕。现在是怎么回事?   “借过。”他热热的气息突然吹上她的脸颊,她的心一跳。   她卡在出口,非得先下去不行,只好滑出夹层外。   一站直身子,两双眼睛诧异地盯着她。   “嗨。”她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身材矮胖的约翰和一旁高高瘦瘦的弟弟强森互望一眼。什么时候车子底下多了一个人?   “其他人呢?”她的背后响起他低沉有力的嗓音,发音位置远高于她一颗头。   “就快到了,我们约定好在这里会合。”高瘦的强森连忙道。   他和哥哥都是棕发棕眼,长相平凡,最适合在市井间打听情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既然你们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谢谢你们载我一程,告辞。”她拱拱手,客气地告别。   手腕再度被身后探过来的一只铁掌扣住。   这男人真的很不怕死!   “别!”他带着笑,连忙挡住她的攻击。“我只是要问,你想去哪里?我们可以送你一程。”   凯雅一直避免回头看他,终于,现在非回头不可了。   夜色遮去了大部分的细节,她只看得出他的剪影,如同他应该也只看得出她的身影。   即使如此,已让人印象深刻。   他很高。   不只高,还极为魁梧。   他的身高接近两公尺高,张扬飞散的长发洒在足足有她两倍宽的肩膀上,胸肌与臂肌如此之厚实,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如何挤进那道扁扁的夹层里。   炯炯有神的一双眸子如同一匹狼,在深浓的黑夜里放着幽光。而此刻,这头狼释放出的不是凶猛,而是浓厚的兴趣。   他像座高塔,顶天立地的站在她面前,向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伸出援手,她纤细感性的部分没有办法不被触动。   凯雅觉得不妙之至。   逃亡的第一准则:绝不引起任何人的兴趣,绝不对任何人感兴趣。   她立刻垂下眼,回避任何目光交接。   光线不明,她脸上又涂了泥巴,他们应该无法看清她的长相。   “不用了,谢谢,我们可能不同路。”   盖林深深盯着她,半晌,慢慢点头,并没有强留她。   “往西边再走十里就有一座城镇,”他抬起小树干般粗的手臂指向左方,嗓音隆隆。“以脚程来算,你天亮就可以走到,但是那座城镇就在皇城底下,还不算脱离险境。你如果往东北走,要再走二十里才会有人烟,不过那里在国境边缘,比较安全了。”   “谢谢。”她礼貌地点点头。   她真有趣,男人想。   他印象中的女人总是喋喋不休,永远有提不完的要求,但她从头到尾只有“谢谢”,“嗯”,“啊”等回应,连在黑夜里发现一个跟自己一样躲藏的男人都没有露出任何吃惊之色。   他没有遇过这么有趣的女人。   他深深将她打量,凯雅心头浮起颤栗。   “师父!师父!”   突然又有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从林子里奔过来。   凯雅暗暗叫苦。   深更半夜的,佛洛蒙王国的人是都不睡觉的吗?   雪白光洁的马身在黑暗里连瞎子都看得见,毛色油光水滑,一见即知不是凡品。马上的年轻人翻身下马,兴高采烈地走近,一线筛落的月光正好落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一头灿烂的金发,和神采飞扬的笑颜。   他的年纪不出二十岁,英俊明亮得有如一座雕像。   “啊,你……师父,怎么多一个?”年轻人发现她的存在,吃了一惊,疑惑的眼神转向她身后的男人身上。   男人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年轻人打量她好一会儿。   凯雅不打算再跟这群人多扯,更不想知道他们三更半夜到城堡里干什么好事。“不打扰了,后会有期。”她拱拱手走开。   既不往东,也不往西。   正午时分,凯雅踏入十里外的城镇,诺福镇。   现在的她是个面貌污秽、衣衫褴褛的疲惫旅人,走在大街上毫不起眼。   皇宫脚下第一镇,果然比较繁华,尤其到了用餐时分,路旁的摊贩卯起来努力叫卖,用餐的工人旅人开始走出来。一片喧嚷中,她完全融入人群里。   “让开让开!”一辆嚣张的马车扬长而来,车夫挥着马鞭大喝。   路旁一名猥琐肮脏的汉子连忙跳开,马车轮辗过一池水洼,溅了中年汉子一身脏水。   中年汉子‘凯雅’按住头上的帽子,弯腰驼背地走进一间金饰店里。柜台后的老板一见到她,眉头立刻皱起来。   “你需要什么?”   “老板,”凯雅低眉敛目,捏着一个烂包包哑声道:“我的钱包在森林里掉了,现在身上只有一点我老婆给我带出门的碎金子,请问……你可不可以让我换点零钱?”   “你拿过来我看看。”老板狐疑地看着她。   凯雅将一个用石头捶成一小团的金耳环拿出来,怯怯交给老阅。   “……这金子不是你偷来的吧?”老板拿起放大镜检查。   “不是不是,真的是我老婆给我当路费的。”   老阅咕哝两声,狠狠砍了价,“这种货来路不明,我也不确定纯不纯……十五个银元。”   八成只有实际价值的一半而已,但她并不在意。   换好了现金,心头比较踏实一些,她离开金饰店,走向一间飘出食物香气的馆子。   这间小餐馆兼营酒吧,里头热闹哄哄,八张桌子都坐满了用餐的客人,木头吧台也没有多少空位。   一位瘦高的酒保站在吧台后负责给客人倒啤酒,一个肥胖的女人从后面的厨房钻出来,将煮好的餐点往吧台一放。   “牛肉三明治和起司!”   马上有人走过来付了钱,端回自己的座位。   小馆子绝对称不上华丽,用餐的人大多是贩夫走卒,原始朴拙的气氛却让凯雅看得兴味盎然,仿佛走进一间中古世纪的主题餐厅。   “你要什么?”老板娘看到她,粗声粗气问。   “牛肉三明治和起司。”她以沙哑的声音说道。   “自己找地方坐!”老板娘手一摆,钻回后头的厨房里。   她看了看,只剩下吧台尾端有个空位,自动走过去坐下。   “你要喝什么?”高瘦的老板笑问。   “不用了,谢谢。”她连忙摇头。   “呵。”   慢着……   那如丝般轻柔的声音,像猫逗老鼠般的笑声,为什么这么耳熟……   凯雅极慢极慢地回头。   该死!她转回来低咒。   “嗨,又见面了。”盖林坐在她身后,轻轻扬了扬大掌。   酒吧最内角有一张圆桌,在光线勉强照及之处,他庞然的身影犹如一只大熊,盘踞着整个角落,连光彩灿亮的提姆在师父的身旁,也被他强壮的身形压得黯淡几分。   “嗨。”她无奈地叹息。   就着昏暗的灯光,她终于看见他的外貌。 一把大胡子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黑眸,此刻那双眸子正透出笑意,深褐色的长发依然在肩上散乱张扬。   那把胡子造成年纪不轻的假象,如果在现代她会猜他年过四十;但凯雅看惯了同袍留长胡子遮掩相貌,再加上中古世纪的年龄感和她的世界不同,她猜他顶多三十出头,正值男人最精硕壮实的年纪。   她是个强壮的女性,不可免地会被同样强壮的男性吸引。她连忙拿起老阅不知何时放在她前面的水杯,灌了一口。   盖林咖啡色的单衣十分蔽旧,肩线撑破了一个洞,露出一点古铜色的肌肉。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徒弟虽然也很认真的在身上刮几个破洞,可是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要他们穿难看衣服跟要他们命一样。那身衣服干净得像直接从洗衣店里走出来的,一头光鲜的金发比太阳更吸引人,漂亮的蓝眸沿路不知已迷醉了多少小姑娘,全身只差没竖个牌子写“我是观光名胜,请欣赏我”。   “你真的该好好教教你这个徒弟!”凯雅摇头叹气。   “我?我怎么了?”年轻徒弟低头看着自己,不晓得自己哪里不对。   男人仰头大笑。   凭心而论,她的伪装确实做得不错,甚至连马粪和汗臭味都弄得唯妙唯肖。如果不是在初见那夜她猝不及防,让他听见她女性化的原音,他也会以为她只是个憔悴的中年汉子。……   “我叫盖林。”男人向她伸出手。   凯雅盯着那只手。   长得极好的一只手!筋骨厚实,指节强壮,拇指和掌心有着劳动形成的茧。她向来喜欢男人的手就该像个男人的样子,那种软趴趴奶油小生之手向来不入她的眼,例如他身旁那个徒弟。   她敢保证,他徒弟的手一定跟婴儿屁股一样光滑。   “海伦。”她没有坐过去,只是探长了身子和他一握,又缩回吧台前。   他的黑眸闪过一丝笑意。   “我真的叫盖林。”   “……凯。”   盖林满意地点了点头。   “师父,你不觉得她很……”年轻徒弟的话戛然打住,手在桌上收成拳头,额角开始有一颗颗汗珠冒出来。   凯雅真同情他,不晓得在桌子底下被师父怎么修理了。   “他叫提姆。”男人指指自己的徒弟。   “嗨……”提姆勉强挤出一丝笑,声音有点虚弱。   凯雅只是点点头,没有任何深聊的意思。   盖林低笑。   真是一只戒心很重的猫啊!背心的毛竖得高高的,随时在警戒状态,把跟所有人的互动降到最低。   这个女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现在除了觉得她有趣之外,他又多了一丝赞赏。   他很少见过……不,是未曾见过对自己要求这般严格的女性。   “让开让开!”   门外的街上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几个坐得最靠近门口的客人不禁探头出去。   “是皇宫里的士兵,不知道出来找什么人!”一位客人回头喊道。   凯雅心头一凛,立刻拉低帽檐把自己缩到最小。   这么快?   她的眼角开始寻找后门的路径。   “坐过来。”盖林低声道。   “嗯?”她瞄他一眼。   “坐过来!”他的语气加入几丝强硬,提姆立刻用脚勾了一张椅子过来。   这时候落单确实太显眼,凯雅移了过去。   他魁梧的身躯移动一下,让他们两人并肩背对着门口的亮光,提姆坐到最里面去,也半掩在不明亮的角落。   砰!门被人用力推开,三个穿着红色制服的侍卫大步而入,原本闹哄哄的餐馆顿时安静下来。   “不是本城居民者,一律把你们的旅行证拿出来!”带头的红衣侍卫扶着腰间的刀柄大喊。   原来在这里,远行的人还要有旅行证?凯雅心中暗暗叫糟。   所有外地人乖乖把证件放在桌上,另外两名红衣侍卫一桌一桌的查对。   她开始盘思对策。他们的桌子在最内角,如果她从旁边溜到吧台后面,再从厨房溜出后门,应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问题是,要怎么让吧台后的老板不声张?   一只大掌按在她手上。凯雅一怔,抬起头。盖林稳稳地迎上她的视线。   她的心不知为何,就定了下来。   “你们的呢?”红衣侍卫走到他们这一桌。   盖林对徒儿点点头,提姆马上摸出三张旅行文件。   “我们是来自赛洛维的打铁匠,来这里买一些零件。”提姆爽朗地笑。   红衣侍卫接过旅行文件,一张张读过去。   幸好这个时代还没有照相技术,她不必担心文件上的照片与本人不合。   “脸转过来让我看看。”红衣人一喝。   盖林微微转过四十五度,大胡子底下一笑。红衣侍卫看了他两眼,再转向凯雅。   “你呢?”   凯雅照做。   红衣侍卫看看他们,再看看手中的证明。   “门外那辆运铁器的车子是你们的?”   “是啊,我们过来采买一些铁料,回去打几只铁锅,赛洛维的烹饪大赛快要开始了,最近各家主妇都出来挑锅子,生意正好。”金发帅哥应得很溜。   “你们什么时候要离开?”   “我们已经买完东西,吃完午饭就要回去了,我们还希望在天黑之前走出幻森林呢!赛洛维虽然离这里有一小段路,但我师父是方圆十里最厉害的铁匠,如果你们有任何兵器需要修补,我师父的工保证比本地的铁匠更好,随时欢迎你们来。”这小子有当推销员的本事。   “他是你师父,那这个是什么人?”红衣侍卫怀疑地盯着低头不作声的凯雅。   “他是我师父的弟弟,在我们店铺里打杂的。他天生聋哑,听不见我们在说什么。”   “嗯。”红衣侍卫又看了他们几眼,把旅行证往桌上一扔,转身走开。“办完事快离开,不要逗留。”   提姆笑着应了。   凯雅悄悄吐了口气。   过滤完馆子里的人,侍卫转身往下一间搜索。   “这几个一定是新来的,才……”提姆浑身一僵,手在桌子上握成拳,额角一颗颗汗珠又开始滴下来。   又被师父修理了啊?凯雅不得不同情他。   忍了一会儿,他终于恢复如常,把旅行证收回怀里。   “嘿,你看,我还是有点用处的吧?”   “是,是,谢谢你们拔刀相助。”向她邀功来着?凯雅好气又好笑。   “又要‘后会有期’了?”盖林低低地笑。   她喜欢他的笑声。   笑得畅快时像个粗爽豪迈的汉子,笑得轻悄时像在逗弄小动物的主人。   他的笑声每每在她背心制造一串电流,让她的每颗细胞都提高知觉。   “你有身份证明吗?你知道下一个城镇要怎么走吗?你知道接下来有多少关卡吗……”破少年一口气丢出一堆问题。   “你过来。”凯雅对他勾勾手指。   提姆好奇地靠过去。凯雅揪住他一把金发,用力往他脑袋敲一拳。   “噢!你干嘛打人?”提姆痛叫,抱着头缩回去。   “我要去的地方,自然有办法弄清楚。至于身份证明,”她扬扬手上的一张纸,嘿嘿笑。“你看这是什么?”   “你……你……”提姆连忙一摸怀里,真的少了一张。“你怎么手脚这么快?你是扒手吗?”   盖林大笑。   “嘘。”凯雅嘘他。   “抱歉,你知道他们今天在搜索什么吗?二他笑意盎然地问道。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今天出来的人是内宫侍卫,而不是负责外宫的蓝衣侍卫,所以他们要查的事一定和内宫有关,那就一定不会是小事,没有查到他们是不会停手的,否则他们在外宫侍卫面前就挂不住面子了。”   “你怎么这么了解?”凯雅狐疑地看着他。   “全佛洛蒙的人都知道红衣侍卫和蓝衣侍卫不和啊!”提姆快言快语地代答。“噢。”   看吧!这种细节在“白雪公主”里就一定读不到。   “和我们一道走吧!”盖林邀她。“你一个人落单更是显眼,和我们一起走起码有个照应。况且,我们现在要做的事起码需要三个人,约翰和强森的父亲临时生病,两个人都赶回家去,我们还短缺一个人手。”   “我不做打家劫舍的事。”她立刻拒绝。   “我们像抢匪吗?”破少年抗议。   凯雅打量机巧灵便的他,然后移到他那个一身横肉、力拔山河的师父身上,最后给出一个极中肯的答案:   “像。”   盖林仰头大笑。   她真希望他不要再笑了,她忍住抓痒背梁骨的冲动。   “如何,你要一起来吗?”盖林站了起来,挑战地盯着她。   她的心中陷入挣扎。   暂时和他们同一路似乎是个不错的提议……   可是一同旅行,势必他们有机会看见她的真实面貌,届时会不会为他们引来任何麻烦?   “打听到了,打听到了。”一名客人突然从门口冲进来,“你们知道红衣侍卫满城正在查什么事吗?”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快说快说!”   那人发现自己成为目光焦点,顿时红光满面,得意非凡。   “白雪公主!”他大声宣布:“白雪公主失踪了,那个黑心的皇后一定找人把她给杀了!”   白雪公主失踪了。   依照过胖小天使的说法,目前故事应该进展到它告诉那个虚荣的皇后,白雪公主比她美,因此皇后要猎人带白雪公主进森林去宰了。   猎人不忍心动手,于是白雪公主躲进森林里,被七个小矮人收留。   既然,一,凯雅不怎么在意自己是不是最美的女人;二,她比白雪公主抢先一步跷头,那么,白雪公主的失踪就成了一件相当令人玩味的事。   说到底,她离宫之前就没见着公主,白雪后来有回去吗?或是就此消失无踪?无论答案是哪一个,凯雅的头都很大。   一开始跷头的原因是因为她不想涉入太深,没想到皇后不见的消息被封锁,公主不见的消息却先传出来。再这样下去,她这个皇后杀死公主的恶名非坐实不可。她好像撞到一堵墙,现在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先吃点东西。”盖林递给她一份夹着肉片的硬面包。   凯雅接在手中,却没什么食欲。   官兵前脚刚走,他们后脚跟着离开,午餐也没吃到,于是一出了城镇,师徒俩在森林里找处空旷的地方停下来,先野餐一番。   提姆奉师父之命找水去了,他们弄来的拖板车全是打铁的工具,她只好坐在拖板车的车尾,晃悠悠地一起上路。   现在约莫是午后两点,头顶上浓密的树荫挡掉了毒辣的日光。拖板车停在一株古老的松树下,盖林就着一根盘伏的气根坐下来,她依然坐在车尾望着他。   前两天才下过雨,湿气被树荫闷在下方。才走了一段路她就觉得全身黏黏的,空气呼吸起来都特别厚重。   “吃不惯这么粗糙的食物?”他看着一脸心事重重的她。   “还好。”她勉强咬一口意思意思。   “看你想吃什么,晚上进了下一个城镇,我请你。”盖林低沉地笑。   她现在只想吃某只小天使的烤肥鸡翅!凯雅阴阴地想。 第三章 不过这时期的干粮真的不太好吃,面包太干太硬,肉片为了防腐,用吓死人的咸度腌过,相较之下,以前同袍们抱怨连连的行军餐包倒像大餐了。   “看你整个路上都闷闷不乐,你有心事吗?”盖林扬了下浓浓的眉。   “我只是觉得,在这个世道,生存很艰难啊。”她仰天长叹。   盖林摇头笑了起来,闪亮整齐的白牙一现。   “佛洛蒙王国被治理得不错,已经算太平盛世了,你若到其他更贫瘠弱小的国家去,才知道什么叫世道艰难。”   “那个皇后也会治国?”凯雅奇道。   这个世界有点像中国古代的诸侯国时期,是由许多或大或小的王国组成的。佛洛蒙邻着亚维和南国两国,三国中间是一片巨大的森林。   “你为什么认为国家是皇后治理的?”盖林看她一眼。   “国王不是失踪了吗?国王失踪,又没立新王,治国的人当然是皇后。”   “国王失踪是最近这一个月的事,虽然自国王失踪后,局面有点混乱,但理德国王以前打下的底子很稳固,所以佛洛蒙暂时不会出太大的乱子;除非有人趁机攻打,不过这个可能性很低,佛洛蒙和邻近两国的关系都非常良好。”   “你是佛洛蒙的子民?”凯雅问道。看他这么关心佛洛蒙的国势,想必是切身有关。   “没错,不过提姆是亚维王国的人。”盖林耸了耸肩。   “佛洛蒙国王失踪了,公主也下落不明。就算把公主找回来好了,她年纪也还小,只剩下皇后一个人主持大局。”凯雅指出。“除非他们有一天能把国王找回来,不然这个国家迟早要陷入权力斗争里,而王族斗争永远是败亡的开始。”盖林沉默下来。   看,这又是另一个在“白雪公主”里绝对不会看到的事。   “那,现在只能希望国王赶快回来了。”盖林拿起面包,慢慢咬了一口。   “说不定已经死了呢!”   “你怎么知道?”盖林看她一眼。   “你没听说吗?他们父女都被那个黑心皇后害死了。”她真是郁卒到极点。为什么连不想杀人都会有事?   “你这个人真消极!只要没有找到尸体,他们就有机会都还活着。”盖林谴责地用面包比了比她。   “就算找回来又怎样?”她摊摊手。“先说那个国王吧!现任皇后除了美貌之外,大概只有‘心情不好’这点强过别人,那个国王却娶了这样的一个女人为皇后,可见眼光有问题。再说白雪公主好了,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小姑娘能了解多少国家大事、民间疾苦?若真把国家交给她,她有能力担得起吗?依我说,这个国家与其期待国王奇迹似生还,不如趁机另选贤能。”   盖林惊讶得张开嘴巴。   “你说这些话是要被杀头的!”   “难道不是吗?身为一个佛洛蒙公民,请问你欣赏这个皇后吗?”   盖林嘴巴合上,又张开,又合上,半晌终于咕哝两声:“男人娶老婆当然都是挑个漂亮好生养的……”   “你在开玩笑吗?你是铁匠,你当然娶漂亮好生养的;他是国王,他和他老婆生下来的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他能随便挑个女人吗?”   说到底,如果她不是皇后就一切好办了,都是那个该死的国王的错!幸好他自己先噶了,不然就算皇后不动他,凯雅都要对他不客气。   盖林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摇头轻笑。   “凯,你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偏偏听起来又有些歪理。”   “哪里是歪理?明明是正理!”凯雅看他一眼。“如果国家真的乱起来,你在皇宫里有关心的人吗?”   现在终于想刺探他为什么进宫了?盖林大胡子底下嘴一咧。   “你不是从城堡里出来的?你说说看你在的地方安不安定?”   想反剌探她?凯雅阴阴地眯眼。   “城堡这么大,事情这么多,我哪管得了其他人的闲事。倒是你,要不要说说你的内线是谁,说不定我认得,可以提供你一点线索。”   “你在城堡里的人面这么熟?”   “对啊,说不定以前我们在哪个场合见过。”   “你先把脸洗洗,让我看看。”他慢条斯理地道。   “你把胡子刮了,让我看看。”   盖林仰头大笑。   林中的雀鸟被他浑厚的笑声一震,扑簌簌地拍拍翅膀飞起来。   “凯,你真有趣,我很少见到女人像你这样伶牙俐齿的。”   “那是你们这里的女人被男人压迫太久了!我在一本书中读过,中古世纪的女人如果太聪明,威胁到男性的地位,他们会把这些女人以女巫之名活活烧死。”盖林双眸深处一闪。   他们这里的女人?   “为什么要烧死女巫?”他只做不解的偏着头,“诺西亚王国的女巫以医术见长,许多重伤的士兵都是被她的魔法和巫药医好的。莫洛里一族的女巫对人民安危也有贡献,女巫并不一定是坏人啊!”   啊,她忘了她是在一个童话与魔法的世界里。   “那大概是我看错了。”她含糊地道,低头啃面包。   他又深深看了她好一会儿。“凯,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哈哈两声干笑,随便糊弄过去。   提姆快捷的身影从路的那端快速冲过来。   “师父!师父!不好了!”   他急促的语音让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不好了!魔瘴开始升起了!”提姆提着一桶水,根本顾不得水泼出多少,只是拚命冲来。   盖林眼神锐利地转变。   魔瘴是什么?她想问,盖林已快速迎上徒儿。   “怎么可能?下大雨是两天前的事,今天根本没雨。”   提姆把水桶往地上一放,两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喘气。   “我……我也以为看错了……呼呼……可是我一到溪边取水,突然发现所有来喝水的动物全跑回树林里,溪中的鱼下沉到水底,我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对,连忙顺着溪床往下走,没走多远就发现树林上方已经开始出现紫色的雾气了!”   “什么是魔瘴?”凯雅莫名其妙地问。   “你不知道魔瘴?”提姆嘴巴张大大的喘着气,眼睛睁得和嘴巴一样大。   凯雅心头一个咕咚。   盖林打断徒弟的话:“现在没时间说这些。提姆,你先往高处逃,我和凯另外找地方躲。”   “师父,你们能躲哪里?魔?再过半个小时就会吹过来了!我们赶快上车吧!”提姆焦急地道。   “车子载着三个人走不远,你把马解下来,先骑马离开,我们照预定的时间在目的地会合。”   “可是……”   提姆还想抗议,盖林不和他多说,直接将车鞍从马背上卸下,揪住徒儿的背心往马上一抛,举脚在马臀一踢,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马儿长嘶一声,朝着前方的坡路风驰电掣而去。   原来那匹看似癞肉顽皮的拖车马也是伪装过的,骨子里其实是匹千里马,凯雅想。   第二个念头是:这个男人到底多强壮?竟然一把就将一个结实的年轻人扔上马背,凯雅看得挢舌难下。   “来吧!”盖林拉住她的手臂,往提姆刚才跑过来的方向奔过去。   “慢着,这个方向不是正迎向魔瘴吗?”她堪堪低头避过一根矮枝。   盖林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她在树林间穿梭。   “前面!”   前面是哪里?   他不挑好走的路,专门钻那种枝叶荫密的兽径,凯雅专心地注意路况,不敢再分心。   突然间,脚下的泥土地开始震动,起初她以为是自己踩到软泥的错觉,音效随即出现--   隆隆隆隆!   远方的天空出现巨响,有如千军万马朝他们奔腾而来。   魔瘴顾名思义是一种瘴气,不是吗?这些急行军似的巨响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光线突然剧烈地黯淡下来,枝桠间的阳光有如日蚀被吞噬掉,整座森林逐渐蒙上一层深紫色的阴影。   “快走!”盖林脸色一变,用力拖着她往前跑。   凯雅不敢怠慢,竭力追上他的速度。   眼前一开,他们突然冲出浓密的树林,面对着开闇的溪谷,凯雅惊骇地盯着天边的景象。   一层紫雾扑天盖地而来,犹如有生命一般。方才尚晴朗无云的上空,此刻已经看不见蓝天。   在紫雾的后方,有一大片不知是什么生物的灰团在骚乱窜动,影影绰绰,甚至传出不似人间任何动物的嘶叫。   “下去!”盖林猛然将她往溪谷一推。   凯雅猝不及防,整个人滚进湍急的溪水里。   “喝……”她挣扎着抬起头,用力吸了一口气。   身旁一阵水花溅起,他也下了水,随即,一只手按住她的头顶,她才吸了两口气就又被推进水中。   唔……该死……   幸好她水性还可以,马上镇定了下来。盖林矫如游龙的身影从她身旁掠过,回头对她招招手,凯雅用力一踢水,跟上。   转瞬间,头顶的世界变黑,她仰头一看,溪水之外已经被一整片浓紫取代,一阵又一阵的黑影掠了过去,各种奇形怪状都有,不知是飞鸟还是走兽,也可能两者皆有。   她这副身体的肺活量没有原来那副好,只划了几下水,胸口已然如火灼烧的疼痛。   游在前面的盖林丝毫不受影响,一只手反过来揪住她的手,稳健踢水腾游。该死!她得上去换气才行……凯雅痛苦地往上一蹭。   一只铁掌坚决地将她拉下来。   她呛了口水,肺部更加难受,努力想挣脱他的手到水面上去。一头金发被溪流冲开,灿烂地在水中翻飞。   一张大胡子脸突然凑了过来,在她本能反应之前,封住她的唇。   新鲜空气从他口中渡了过来,凯雅解脱地大大吸了一口。大胡子脸又消失,腕间继续被一股巨力扯着她往前游。   一番折腾下来,凯雅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到最后已经是被他半拖着往前游。他们游向一个溪流的转弯处,岸边出现一大团纠结的树根,宛如水中的森林一般。盖林先松开她,从绑腿抽出一柄刀子,游到树根前砍出几道口子,然后拖着她往那个开口钻进去。   “喝--”   凯雅终于冒出水面,剧烈地开始咳嗽和喘气。   “慢慢来,慢慢来。”一只轻柔的大掌拍抚她的背心。   凯雅喘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控制住呼吸。   好黑。   从摸出去的触感,她猜想他们应该是躲在某种树根盘结成的“气囊”底下,空间并不大,勉强只够他们两个人容身。   “别怕,”黑暗中,他的嗓音更显低沉。“这种气穴通常是水獭做巢的地方,不会有凶猛的动物。”   “嗯,我不怕。”她点点头。   人类本能对黑暗密闭的空间有恐惧感,这是为什么处罚或刑求犯人经常用关黑牢的方式。但凯雅受过这方面的训练,黑暗的空间对她并不造成困扰。   慢着,她为什么整个人紧贴在他怀里?   她想退开,可是空间小得退无可退,她只好假装没注意到,继续这种暧昧的姿势。   是她多心,还是头上真的有个男人在偷笑……   “外头是什么东西?”她转移两人的注意力。 “魔瘴。”盖林解释:“原本只是森林里的一种瘴气,毒性也没有现在这么强,通常在大雨过后、湿度提高的日子里会出现,隔天就消失了。   “五十年前,莫洛里家族的首席女巫从各地收伏了太多魔物,没有地方囚禁,只好将它们全禁制在魔瘴里;没想到这些妖物的毒气让魔瘴的毒性越来越高,所以每逢魔瘴升起,所有动物行人都要赶快回避,避不过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不是太危险了吗?如果有一天它们挣脱了瘴气怎么办?“妖物受到莫洛里女巫的咒语禁锢,不可能挣脱的。只是每当瘴气升起之时,女巫也无法让这种自然现象消失,只能尽量以咒术控制,让它们无法作乱。”   “那如果女巫自己作乱呢?”   低沉的笑声扬了起来。   “女巫作乱,就只好烧死她了。”   她知道自己被调侃了。“哼。”   不过这等于把一股庞大的武力交在一个女巫手中,换到现代世界里,她想不出有哪个当权者能安心。   “渴吗?”他问。   “我才不要喝这里的水。”谁知道水里有什么细菌。   他窸窸窣窣不晓得在做什么,似乎是拿出刀子在削东西。   过了一会儿,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事凑到她鼻子前,闻起来有一阵沁心的果香。“吃吧!”   她试探性地咬了一口。啊!是树的气根!口感很像白萝卜,可是滋味更甜美,没有那股辛辣的气息。   饥渴交加的她畅快地吃了起来。   他也替自己削了一条,慢慢啃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种树根能吃?有人教你这些野外求生的事吗?”她好奇地道。他安静了一会儿。   “我很小就去给人当学徒,我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也很严格。如果我做得不好,就会受到处罚,久而久之,就什么都会一点。”   “你现在对提姆也很凶吗?”她微微一笑。   “那个臭小子,我要是不每天揍他一顿,他早爬到我头顶上来了。”大胡子底下一笑。   “你教他什么?”她好奇地道。   “跟我师父教我的一样。”他耸了耸肩。“刀术,剑术,打铁,做锅子,盖房子,什么都教一点学一点。”   “噢。”   其实就是来学武的吧?她并不意外他是个武人,他身上有着武人才有的精严与纪律。   一直站在水里的不适感开始发挥,她用力揉搓自己的双臂。   “冷吗?”他低沉问。   “有点。”其实她已经在打冷颤了。   他雄壮的臂环住她。明明同样站在水里,他的体温硬是比她高。   她知道失温的严重性,顾不得矜持……反正她也不是个矜持的女人……整个人偎进他怀里取暖,从他身上源源而出的热气几乎让她呻 吟。   她也更加感觉到,脸颊下的胸肌有多坚硬厚实,背后的手臂有多强壮有力。她没问他结过婚没有。   像他这样的男人,不会有女人错过,孩子只怕已好几个了。   “你太瘦了,吃胖一点才会有体力。”他感觉她抖得越来越厉害,在黑暗中皱眉。   “哪有女人……哪有女人吃得胖乎乎的……多丑?二她勉强微笑。   “女人为什么总是在乎美丑的问题?美丑能当饭吃吗?”   “因为……我们是女人啊……”呼,呼,呼。   她已经算不注重外表了,可是偶尔也会有虚荣的时候。例如,现在。   她就会在意他觉得她漂不漂亮,会不会太瘦,会不会太胖……   “魔瘴……魔瘴要多久才会过去?我们不会要站在水里一整夜吧?”她努力引开自己的注意力。   “魔瘴一般只在大雨过后才会出现,今天的情况相当特殊,我也说不准。”他沉吟半晌。“你在这里待着,我出去看看。”   “不……不行!如果……你被毒死怎么办?”她死死地拖住他。   “我不会被毒死的。”他安抚她道。   “你怎么知道?你……你百毒不侵吗?不行……不准去!”   她专制的命令让他低笑起来。   “别担心,我马上回来。”他轻柔地啄了下她的唇。   她来不及抓住他,他已经潜入水中,消失无踪。   凯雅焦急地在原地团团转。   少了他的体温,她才发现树洞里有多冷,不久她就站在水中,无法克制地发抖。   她努力摩挲双臂,双脚在水中跳动,但热气被冷水冲散的速度远快过累积的程度,全身开始剧烈颤抖。   “的的的……呼!”她用力咬住打颤的牙齿,不断深呼吸。   哗喇一响,一道强壮的身影破水而出。   “魔瘴已经散了,来吧!”盖林牵起她的手。   “好……的的的……好……”她已经出现明显的失温症状,四肢无法协调。“深呼吸,闭住气,马上就温暖起来了!”盖林抱住她用力摩擦她的手臂几下。   确定她照做后,他抱着她潜回水中。   强烈的寒意让她差点呛出肺内珍贵的氧气。   几乎游了永恒的时间,其实只过几分钟而已,盖林挟着她破水而出。   凯雅软软的瘫在他怀中,脸色惨白。盖林迅速将她抱上岸,用力摩擦她的双臂和身体,努力想让她暖和起来。   她双眼紧闭,感觉到温热的光亮,却连撑开眼皮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盖林发现她没有缓过来,马上采取进一步措施。   他将自己和她的上衣一起脱掉,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他强烈的热气迅速穿透寒雾,让她开始一寸一寸的暖了起来。   仿佛身上被揭掉一层冰纱,她的脸庞浮起淡淡的粉红色,终于对外在开始有知觉了。   笼罩的紫雾早已消失无踪,暖热的太阳再度融融地挂在他们头顶上。开阔的溪岸上没有任何遮荫,凯雅浑身晒得暖洋洋,只觉得浑身都舒软无比。   枝叶的沙沙声,温暖的阳光,空气的流动,他的体热……   体热?   她倏然睁开眼睛。   她和盖林抱在一起!他们两人都半裸。   “啊!”   “小心,溪床是斜的,你会再滚回水里去。”盖林忍着笑将她拉回来。   她张口结舌的样子简直是天下一绝!   水里?   等一下。她连忙摸摸自己的头脸。   她的伪装!   她的伪装全被水洗掉了!   光耀灿烂的发丝飘到她鼻子前,仿佛想多事地再提醒她一次。   “哎呀!”凯雅连忙滚开一步,抱着胸脯坐了起来。   真的不见了!污泥,发网,帽子,连她细心涂在衣服上的马粪味都不见了!废话,连衣服都不见了,何况味道?   她盯着自己青葱粉嫩的手臂,摸摸白皙无瑕的脸颊。如果盖林以前见过皇后怎么办?   她警觉地投向他。   盖林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她知道自己有多美吗?   在阳光下的她,有如一尊出水的女神,玉肌娇嫩得似乎碰一下就能掐出水来,澄澈的蓝眸让完美无瑕的脸孔更加耀眼。   尽管两手抱住胸口,却遮不去她的女人味……不,正因为两手紧抱胸口,柔软的酥胸更加偾起,加深了性感的味道。   他撩起一绺飘落在她肩头的金发,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揉搓,她屏住呼吸。   他将发丝拢回她的耳后,指背滑向她的脸颊轻抚,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在他的指背蹭了一蹭。   他的黑眸变深,粗糙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滑上她细致如玉的肩膀。   他的每一丝动作都不含狎昵之意,令她屏息等待他的回应。   “我,没有料到自己会跟一个如此美丽的同伴一起旅行。”   咚,她的心顿时掉回应该在的地方。   太好了,他没有认出她。   他没有见过皇后。   自从五天前的那一劫,他们之间有了微妙的转变。   盖林总是在他以为她没有注意到时偷偷凝视她,等她回过身,他又若无其事继续做他的事。   她偷看他的时间也变多了。   他们就像两块磁铁摆在一起,无可避免地会感觉到对方的牵引力。   生活在一个以男性为主的世界里,凯雅向来对男女关系不在行。她不希望让人以为她获得的一切都是运用女性优势得来的,于是她对男人从来不假辞色。   同袍中若有人对她表露出公事以外的兴趣,她只要以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能让对方打消念头。   她可以面对爆破、攻坚、人质危机、恐怖行动,却不知道如何应付男人。   然后她掉到这个世界来。   她遇到的每个人对她若不是恐惧,就是敬畏,其中,前者恐惧比后者多。唯有他,昂藏七尺,顶天立地,而且有很古怪的幽默感。   这个男人总是在她困难的时候及时出现,然后拯救了她。   或许这真的是个童话故事,英勇的男士总是在拯救落难的女性。   即使如此,他从没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或暗示。这个男人不只侠气,还充满绅士风度。   她该拿这样的一个男人怎么办?凯雅对命运丢给她的试题手足无措。   五天后,他们到达一个矿工小镇。   进镇之前,两人在森林里稍事停留。   这几天他们大都走在森林里,遇到的旅人不多,因此她只穿上男人衣服,戴上帽子。如果中途和其他旅人遭逢,她就把帽子压低走到旁边去,继续伪装成“聋哑人士”,让他去应付。   如今要进到有人烟的地方了,盖林帮她将原有的伪装穿戴回来。   “你的相貌太显眼,看过你的人一定忘不掉,我们得想法子遮一遮才行。”他看着她雪肤花貌说。   那你看过我了,你也忘不掉吗?她捺下反问他的冲动。   她将满头金发绑成瓣子,缚在脑后,再把绑好的瓣子东挑一束、西挑一束地弄乱,然后用一顶帽子罩住。   盖林找来某种植物的叶子,用石头捣烂,将它的汁液涂在她脸上。白皙的皮肤一碰上叶子汁液立刻变成古铜色。   “这种叶子倒挺好用的。”想到可以不必再用污泥涂脸,她松了口气。   须臾间,凯雅又像个落魄潦倒的中年旅人了。   “好了!”盖林把烂叶子往旁边一丢。“这种汁液不防水,所以你要小心,免得被洗掉了。”   一讲到水,五天前的一幕同时浮上两人心头。   “走吧,我们最好在天黑之前进到镇上去。”   凯雅清清喉咙,跳下她坐着的大石头。   皓腕突然被一只大掌拉住。   “等一下,这里还有一点没涂到。”他粗厚的手指轻点在她颈侧的一块肌肤。凯雅的皮肤浮起一层细细的疙瘩。   按在她颈侧的手指一顿,整座森林仿佛跟着一起停顿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屏住气息。   那只按着她颈侧的手移到她脑后,盖林粗犷的脸庞占满了她的视界,一双认真的黑眸直直盯进她心底。   她轻叹一声,闭上眼,他温热的唇覆上她的。   他的舌点开她的唇片,不急不躁,和他粗豪外表全然相反的温存。她张开柔软的唇,迎接他的进入。   然后,她的感官被他占据。   他的呼吸,他的味道,他的精壮,他的结实,他的温柔。   他的舌与她纠结交缠,满满地占据着她,却不给人一丝胁迫的感觉。 第四章 她喜欢他的吻。如果这不是童话,而是爱情故事,她会以为他其实是情场高手,有过许多次机会练习,才会知道如何吻女人……   “你结婚了吗?”她陡然推开他!   盖林眼睛眨了一下,一时间没回过神。   “你结婚了吗?”凯雅紧张地盯着他。   机会,练习,女人。   如果他结婚了怎么办?   盖林顿了一下,眼神可疑地开始飘忽起来。   “你结婚了?”凯雅倒抽一口气,猛然站起来。“老天!我竟然跟一个已婚的男人接吻!我的天!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碰了另一个女人的男人!”   “凯,其实……”他清清喉咙。   “其实什么?其实你没结婚?”她停下来,死死盯着他。   盖林的眼光眯了一眯,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就是没有定在她脸上。   “这个问题……其实,情况有一点复杂。”   “这个世界上只有已婚和未婚两种答案而已,有什么好复杂的?”她咄咄逼人地道。   “复杂的地方在于那个女人的状态……”   “我的天哪!真的有个女人,他结婚了,他真的结婚了!”她激动地开始走来走去。   她生平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心,竟然遇到一个已经结婚的。   这表示他是一个不忠的男人。   这表示他是一个烂男人。   她竟然喜欢上一个烂男人!   “我喜欢上一个烂男人!”   盖林有点傻眼。   不只傻眼,还觉得非常好笑。   原来这就是凯失控的模样啊!怎么……那么可爱?   “嘿!”他连忙拉住团团乱转的她。   “不准!”她回头对他狺狺咧嘴。“不准碰我,不准吻我,不准让我变成狐狸精。我绝对不当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你不会变狐狸精……”他试图解释。   “你是个已婚男人,已婚!所以我就是狐狸精,就会变第三者!”她挥舞双手尖叫。   老天,他还以为她永远都不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他连忙捺下笑意,努力安抚她。   “我的状况很复杂,当她和我结婚时,她并不特别想要我……”   “她不想要你,为什么要跟你结婚?”   “这就得问她了。重点是,对你来说,我并不是不自由的男人……”   “为什么你自不自由要对我来说?那如果对其他女人来说呢?你是随时在路上遇见什么女人就调整成什么状态吗?”她连珠炮质问。   盖林搔搔大胡子,努力想该如何说起。   凯雅不给他机会。“我的天,他是个混蛋!我竟然喜欢上一个混蛋,这一定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嘿!”   “你没有‘嘿’我的资格。”凯雅指着他鼻子。“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再碰我,听见没有?我会做完答应帮你的事,然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从此以后你要去跟谁‘调整’都不关我的事丨‘”   她怒气冲冲地走开。   嗯……盖林搔搔大胡子。   好吧,起码她承认她喜欢他。这是好的开始。   他耸了耸肩,大胡子下的嘴角挂着一丝很论谲的微笑,慢条斯理地跟了上去。   矿工小镇荒凉得超乎她想像。   她曾经到过肯德基州的路易莎镇,或母亲的故乡台湾九份,这些采矿小镇之所以衰颓都是因为采矿业没落,有的小镇干脆转型成观光胜地,另起炉灶。   在冷工业时代的中古世纪,煤矿依然是主要的能源之一,这座矿工小镇会如此冷清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这个镇叫什么名字?”凯雅问身旁的男人。   “矿工小镇。”盖林看她一眼。   “我知道它是矿工小镇,我是问它叫什么名字?”   “‘矿工小镇’。”他白牙一闪,再说一次。   “……”   这座位于幻森林里的矿工小镇,也就一百零一条不长的主街。她一眼可以从街头望到街尾,左右加起来不超过五间的木屋,整个小镇就算看完了。   周围的野生动物相信都比它活络一些。   “这附近的煤矿是在七年前才被发现的。”盖林对她解释道。“有一个旅人无意间跌入一处地缝里,因而发现蕴藏在森林中的丰富矿脉。”   “那他现在应该大发利市了吧?”凯雅猜想。   “他没发财,发现他尸体的人倒是赚了一笔。”他微微一笑。   “……”某个女人继续无言。   “最原始发现的人,在逃得出森林之前,就被魔瘴追上了。”他挑了下眉。   “这里还在幻森林的领域?我们不是已经离开一座森林,走过一个山崖,又进入另一个森林了吗?”她吃了一惊。   “凯,你对地理环境真的很不熟悉呢!”盖林看她一眼。“幻森林位于佛洛蒙、南国、亚维三个王国的交界处,中央被一座峡谷切开,占地极广,如果真的逛深进去,两个月都走不出来。我们之前只是走过中央的那座峡谷而已。”   她堵了一堵。   “后来是谁发现那人的尸体的?”   “史文兄弟。他们发现他手中握着一块原矿,顺着他的轨迹找回去,花了一个星期才找到矿脉。这一带已经是亚维境内,根据亚维律法,所有矿脉都属于国家,但开采权属于第一位发现者。除非他们放弃,才会将开采权卖给下一个人。”   “那,我得说,史文兄弟看起来混不太开呀。”她盯着这座荒凉的小镇,有感而发。   盖林轻笑,从她身旁走过去。   他们进去左手边最大的一间木屋,镇上唯一的酒吧。   酒吧里客人寥寥,酒保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吧台,看见他们进来也不打招呼,只等他们自己开口要饮料。   “师父!”   早已经等在里面的提姆见到他们,欢喜地走了过来,身旁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约翰、强森两兄弟也一起站了起来。   盖林威严地点点头。   “嗨。”凯雅挥挥手打招呼。   “坐。”盖林走过去他们的桌子旁,所有人等他和凯雅坐下了才跟着坐。   “凯,你的表情看起来僵僵的。”提姆细心地道。   “……有吗?”   “刚才的吻大概太刺激了。”盖林慢条斯理地拿过徒弟的啤酒喝了一口。   凯雅的下巴掉下来。   其他三人掉下巴的程度不亚于她,只有始作俑者神色如常。   凯雅迅速给他一个杀人的眼神。   “凯、凯、你、你跟我师父……”提姆指着他们俩,话都说不出来。   “闭嘴!”她瞪那破少年一眼。   提姆的嘴巴立刻闭上。   约翰、强森两兄弟就比较识相,大气不敢吭一声,只敢冲着两人猛瞧。   “你们查到什么?”盖林自在地喝完徒弟的啤酒,对酒保比了下手势。   砰砰砰,几杯啤酒马上推来。   凯雅啜了一口,恶!温的啤酒最是恶心。   “史文不在家。”瘦高的弟弟强森回答。“我们两天前来到镇上,酒保说他已经进森林采矿去了,所以我们没有遇到他的人。”   “我们留了话给他的弟弟杜尔夫,但杜尔夫……你也知道,”提姆耸耸肩。“他的忘性比记性大,脾气又比忘性大,我们也不晓得他会不会把话传到。”   “杜尔夫没有跟他哥哥一起进森林采矿?”盖林讶异地道。   “他感冒了。”矮胖的哥哥约翰性格稳重,到了这时候才出声。   “嗯。”盖林点点头。   史文和杜尔夫……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名字听起来挺熟悉的。   “难道你们不能请其他工人帮忙传话吗?!”凯雅问。   一桌子男人同时看向她。   她又说错什么?   “史文和杜尔夫是唯一能进矿坑采矿的工人。”提姆负责回答她。   “你是说,这座矿场只有两个采矿工人?”她怪异地耸起眉心。   “史文和杜尔夫拥有矿坑的开采权,而他们拒绝让其他人进入。”盖林进一步解释。   “为什么?人越多,产能才会越高。凭他们兄弟俩一天能挖出多少矿?”她觉得荒谬之至。   “起码处理的尸体也少很多具啊!”提姆快人快语地道。   “啊?”凯雅相信自己的表情很无知。   果然,破少年深深叹了口气。“凯,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好了。”盖林淡淡一句,徒儿马上正襟危坐,规规矩矩地回答她。   “当年莫洛里女巫作法把妖物关入魔瘴的祭坛有南北两座,北方祭坛就在主矿脉不远处。每次大雨过后就会有矿工逃避不及,被魔瘴揪住,最后史文兄弟干脆不再收新的矿工,兄弟俩慢慢开采,也能应付基本的生活开销。   “不过,有人相信,史文兄弟长年在祭坛附近工作,其实已经研究出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方法来回避魔瘴,只是他们无法象莫洛里女巫一样让魔瘴听命于他们。这是为什么他们可以在森林里采矿这么久,从来没有被魔瘴杀死的原因。”提姆进一步道。   “嗯。”凯雅慢慢地点头,将这些资讯吸收进心里。   “主人……”约翰遢疑地开口。   盖林的眼光移向他。   “我相信,史文就算听到我们的留言,也不会……”约翰先看一眼凯雅,才谨慎地用字遣词:“也不会听我们的话。他对于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执念非常的深,我不认为他会轻易放手。”   “不属于他的东西,他舍不得放手也由不得他。”盖林的眼神一冷。   凯雅忍耐了片刻,终于还是举起手。   “好,我很不想打扰你们的机密对谈,不过说真的,如果你们需要我的帮忙,是不是起码应该把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告诉我?”   几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最终目光集中在做主的那个男人身上。   盖林寻思片刻,“我们在找一个女孩,她目前在史文手中,我们必须找到她送她回家。”   凯雅稳稳地看向他。   “盖林,我们可以谈谈吗?”   “当然。”他对几个年轻人点点头,和她一起走出酒吧门外。   “你之前说,这件事需要三个人,如今约翰兄弟回来了,你应该不需要我了吧?”凯雅看着他道。   盖林大胡子下的嘴角轻轻一挑。   “我好歹救过你的命,你打算过河拆桥了?”   “真正善良的人是不会向人讨人情的。”她双眼微眯。   “幸好我不怎么善良。”盖林愉快地道。   她长长叹了口气。   “说真的,我另外有要紧的事。如果你不需要我,以后有机会我再报答你,我真的该走了。”她正色道。   “你想去哪里?”盖林的浓眉皱了起来。   该怎么说呢?   这几天下来,凯雅开始有了危机意识。   从相逢的旅人口中,他们听见这阵子最热门的八卦就是佛洛蒙的“皇室惨案”。   皇后不只杀了国王、还害死公主的谣言越演越烈,最近已经开始有人主张该攻进皇宫,揪出黑心的皇后。   当初她只想一走了之,却没有想到反而给了有心人士操作的空间。皇后不在宫内,所有谣言他们想如何制造就如何制造,根本不会有人出来反驳。   她不晓得究竟是谁的力量那么大,可以推动一个颠覆一国皇后的策略,她真的能一走了之也就算了,问题是,她不晓得要被困在这副身体多久。如果所有皇后的债都得由她来背,她这颗脑袋未免掉得太冤。 无论如何,她非回去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可。   而这些话该如何告诉他?   她几度开口,都不晓得从何说起,神色越来越阴郁。   “凯,看着我。”   虽然平时总爱逗逗她,真正遇到要紧的情况,他是个懂得轻重缓急的男人。   凯雅闷闷地抬起蓝眸。   “一切都会没事的。”盖林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告诉我困扰你的是什么事,让我帮你。”   她的睫毛垂下。   “盖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潜进城堡里?”她必须弄清楚他和佛洛蒙皇室的关系有多深,才能决定是否该告诉他。   “我们刚刚在谈的那个女孩,是提姆的未婚妻。”盖林不再瞒她。“那个小女孩是宫里的一个侍女,有个同伴争宠争不过她,打算让她消失。提姆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被陷害,于是想进去带她出来。   “那个小女孩我也认识,她和提姆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也等于我看着长大的;我想,城堡不是什么可以随人进出的地方,让那小子毛手毛脚的进去送死反倒不好,所以我才帮他跑这一趟。”   “可是你并没有带出任何人啊。”她指出。   盖林叹了口气,“等我到的时候,她已经被调出宫外,我没能顺利见到她。”   “噢……”她慢慢点头。   “你呢?”盖林的拇指滑过她的双唇,留下一阵粗糙的颤栗感。“你的秘密是什么?”   她心头的不定仿佛也被他抚平。   这男人可以在前一刻将她气得半死,却在下一刻让她相信他是全世界最值得信任的人。   “城堡里有一个人死掉了……一个大官。”她慢慢开口:“大家都说是我害死他的,可是我没有。为了保命,我逃了出来,但逃也逃不了一世,我发现自己还是得回去查出到底是谁杀了他才行。”   “好,我帮你。”   “你不懂……”她急急道。   “我懂的。”盖林的拇指按回她唇上,深沉而温柔。“凯,我懂,让我帮你,相信我。”   她眨了眨突然发热的双眼。   “怎么了?”他轻柔地笑,抚去她眼睫间的湿意。   “你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她轻声地道。   “如果你给别人机会,他们也会愿意对你好。”他向她许诺。   那是因为你不晓得我是谁。凯雅默默地想。   “如果我现在吻你,你会又抓狂吗?”   “会!”她火速退开一步,飞快看看四周。“你疯了吗?我们在大街上,我是‘中年男人’。”   所有哀伤的表情消失了,这样的精神才像他的凯呀!   盖林仰头大笑。   老天,这个男人的笑声可以当春药,她真想扑上去巴在他身上,就此不下来。   “师父。”提姆几人走了出来,做徒弟的好奇地唤。   凯雅松了口气。她不信任自己的自制力,有人打岔是好事。   盖林笑着摇摇头。“好了,我们找个地方住下来,明天行事吧!”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凯雅连忙问。   盖林看她一眼,但笑不语。   他们要打家劫舍。   “你们不能随便把一个老百姓抓起来逼供!”凯雅差点昏倒。   终于明白“误上贼船”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是最需要低调的时候,请不要随便做一些会让她登上社会案件的事好吗?   盖林和提姆互望一眼。   “但是我们要问他话。”提姆好心回答。   “没有人试过敲敲门好好地问他?”她呛道。   “这就是你的任务。”盖林抚须,对她露出慈祥的微笑。   “……”   凯雅的眼光投回前方的小屋上。   森林。   浓密的森林。   浓密的森林中央的一处小空地。   浓密的森林中央的一处小空地的一间小木屋。   这栋木屋看起来历史悠久,使用整根带着树皮的圆木搭盖而成,旁边有一座上锁的小工具棚。   怎么看都像个寻常人家,要她去入侵别人的家,她的良心过不去呀!   木屋的背后紧捱着一整片山壁,乍看很像半个屋子埋在山壁里。   约翰强森两兄弟已经在另一端就定位。她和盖林师徒躲在一株半倒的树干后头,望着前方安静的小木屋。   “他如果来应门,你们要我问什么?”凯雅看回师徒俩身上。   “问他那个女孩在哪里。”盖林告诉她。   “你不是说她被调离皇宫了吗?为什么现在会问一个矿工要她的下落?”她狐疑地道。   “这就是我们要问清楚的事。”盖林善良地指出。   “……你们确定史文兄弟俩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确定。”提姆回答:“约翰和强森调查结果,这两天有人见过史文和她在一起。”   “话说回来,约翰和强森不是回家探望重病的父亲吗?”她的双眸一眯,总觉得这群人有鬼。   “他们老家就在附近,正好一面探病,一面帮忙调查内情。凯,你的疑心病真重。”盖林叹息。   好吧!   她从树干后站了起来。   “等一下,我先就定位!”提姆人影一闪,消失在他们身后的林子里。   凯雅看看他消失的方向,再看看他师父。   “请。”为师的坐在原地,蒲扇大手往前一比。   “……”   看他们这种阵仗,这门敲下去一定有问题。   凯雅倒不怕他们阴了她,自己跑掉……盖林不是这种人……可是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不好。   她整了整衣容,才想起自己此刻是中年男人的身份。看来,运用女人楚楚可怜   的那招是没机会了,见机行事吧!   她慢慢走到木屋前。   叩叩。   “谁?”屋子里的人粗声问。   “我是过路的旅人,可不可以借杯水喝?”她清清喉胧,用沙哑的嗓子说。   “不可以!”   嗯?就这样?   我尽力了。她回头对盖林摊摊双手。   树干后冒出一只手,打了个往前转的手势,要她直接把问题丢出来。   她叹了口气。   砰砰砰!这次是捶门。   “谁?”门内粗吼。   “杜尔夫,我们要找那个女孩,快叫史文交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大喝。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到门旁,木门霍然拉开。   “谁?谁要找那个女孩!”雷鸣般的怒吼几乎震袭她的耳膜。   凯雅骇然无声。   首先,盖林是个巨人。对任何人来说,身高两公尺的男人都绝对是巨人。但是开门的这个男人,更,高,大!   他的肩膀比门框还宽,脑袋比门框还高,巨大得连门框都容不下他。粗布短衫下露出来的胳膊比建木屋的圆木更粗,两只脚的鞋子足以当一个婴儿的小床。   凯雅傻傻望着眼前的庞然肉山,罕见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谁?到底是谁想找那个女孩?”旱雷似的嗓音震得她脑门吸嗡作响。   巨人弯腰踏出门框外,一头乱七八糟的红发,酒糟鼻子,神情狰狞。腰带上那柄短斧对柔化他的外表没有任何帮助。   “……”她张开嘴,却没有声音。   “你是谁?吼……”巨人仰头咆哮,一臂抓了过来。   凯雅及时往后一跃避开。   她的灵活似乎更激怒他,巨人再咆哮一声,双臂合拢抱过来。她发誓他的双臂有一里长,根本无法避开,终于被他抱个正着。   杜尔夫的肌肉偾起,凯雅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这次真的要被挤成肉酱了!合围而来的巨力忽然消失。   “咦?”杜尔夫疑惑地瞧瞧她,巨掌东捏捏西捏捏。   “嘿!”她抗议。   “女人。”他连忙将她放下,巨大的头颅摇了一摇。“女人。不打女人。”……真是好孩子。   砰!   她吓了一跳连忙跳开,杜尔夫轰然倒地。   “娇小”的盖林手上拿着一根对正常人来说是粗棍、对杜尔夫来说像筷子的树干,站在他身后。   “你杀了他!”凯雅目瞪口呆望着那个倒地不起的巨人。“你竟然从背后偷袭他,太小人、太不光明磊落了!”   从这个巨人说不打女人开始,她对他的好感度大幅提升。   “除了从背后偷袭,你还有更好的方法吗?”盖林冷静地反问。   她看看地上七荤八素的巨人,哑然无声。   杜尔夫摇摇跟马一样巨大的脑袋,撑着身子坐起来,光是上半身的高度就已经到达她的肩膀。   “你,女人,不打女人。”他对凯雅摇摇头,转向身后的盖林。“你,男人!打男人!”   突然一声暴吼,站起来往盖林擒抱过去。   两人万万料不到他捱了那么重的一下,竟然还能说打就打。   盖林以着和体型不相符的灵巧往后一闪,杜尔夫一抱不成,双足跨了巨大的一步,再抱过去,盖林的背后抵住木屋的墙,没有再退的空间。   砰!杜尔夫的后腰被重踹了一下。   “你不打我,我会打你的哦!”凯雅一个鹞子翻身落地,笑着对他招招手。杜尔夫愣了一下。   他的脑袋显然不太灵光,凯雅有种大人在欺负小孩的感觉。   “杜尔夫,我们只是想问你一件事而已……”   “吼!”杜尔夫不等她说完,哇啦擒抱过来。   他的招术其实不多,凯雅这次有了防备,迅速闪开。身后的盖林抓到空隙,马上补进,一个笨重的巨人被他们两个打得左支右绌。   “吼!”   杜尔夫终于发现自己讨不了好,回头往家门钻进去。   凯雅、盖林两人追了进去,只来得及看见他消失在一道房门后。   “慢着。”盖林拦住要跟上前的她。   两人站在屋子中央打量全室一圈。   木屋的内部空间明显比外表大很多,可见确实有一部分建在山壁里面。凯雅走到他消失的那道房门口,谨慎打开,门后竟然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通道。   这两兄弟是矿工,竟然自己挖了一条逃生密道在家里。   “有什么想法吗?”凯雅回头看他。   “这条坑道通往山壁的另一侧,约翰他们已经等在那一头。”   “哦。”   难怪他需要这么多人手。   光凭他和提姆一人守一边,根本拦不住那个庞然巨物。   过不一会儿,山道内响起气急败坏的雷吼,杜尔夫显然遭遇了守在另一侧的埋伏。   雷吼声越来越响,转向往他们这一头冲回来,一串杂沓的脚步声紧追其后,各种声响在坑道内形成层层交错的回音。   凯雅和盖林各自找了一柄称手的工具,屏息以待。   然后……   雷吼声消失了。   约翰、强森、提姆三人从通道里冲过来。   “师父!”   “人呢?”盖林一愣。   “他、他往另一条支道钻进去,不见了。”提姆垮下英俊的脸。   竟然还有另一条支道,盖林抹一下脸孔。   凯雅开始有了想笑的感觉。   “你们没有先查清楚坑道的地形吗?”她清了清喉咙。   盖林没好气地看她一眼。   “这整座山都是他们兄弟俩的地盘,从没让别人进来过,约翰能找到另一边的出口已经算运气好的了。”   难得看他这么吃瘪啊!   想到那个迟钝的巨人竟然打败精明的盖林,她不禁有点幸灾乐祸。   “提姆,看到没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界上也有你师父打不倒的人。” 第五章 抱歉,她莫名其妙的对那傻大个儿印象极好,实在无法不亏亏这几个以多欺少的男人。   盖林冷冷地看她一眼。   “如果用杀死他的方法,我自然打得倒他。”   确实,要杀死杜尔夫并不难,甚至砍断他的一只手脚让他残废,就能省掉不少功夫。只是,任何一个有道德良知的人都会无法对那样的憨大个儿痛下杀手。盖林甚至连折断他的骨头都不愿意,才会需要召来这么多人手帮忙压制吧?凯雅好笑之余,也不禁佩服他身为武人的坚持。   “好吧好吧!现在要怎么办?”她忍着笑问。   “怎么办?追啊!”盖林阴郁地回头找可以当火把的东西。   他们顺着杜尔夫消失的坑道走下去。   原以为这对兄弟只是挖了另一条支道而已,没想到这条甬 道竟然连结到煤矿的主坑道。   “师父,现在怎么办?”提姆站在坑道的交接口,对着整座错综复杂的矿坑发呆。   杜尔夫往哪边走还未可知,如果他哥哥正在矿坑里采矿,他有可能跑进深处找他哥哥,也有可能早就从坑口出去。   “我们分两头走,提姆和约翰兄弟往左边,你和我往右边。”凯雅提议道。盖林看着她微一点头,同意由她发落。   见师父不说话,提姆就跟着听话。   “好。”   “你们千万不要分散了,每走几十步就用石头在壁面画一个只有你们认得出来的符号。如果你们先找到史文和杜尔夫兄弟,不要惊动他们,两个人负责看着他们,其中一个顺着路回来叫我们。”凯雅捡起一块煤渣在地上画一个符号,“我们会在途中留下这样的标志,你们顺着过来就成了。”   三个年轻人点点头,她用脚把图案擦去。   两边人马各自分头行事。   主坑道左边往上,可能通往地面,右边往下,可能通往更深处,两端又各自岔出无数条分支,每隔几十公尺挂着一盏煤油灯照明。   坑壁看得出是人工一斧一凿挖掘而成,整个坑道的宽足供两个较瘦的矿工错身而过;考虑到杜尔夫的身形,这个尺寸应该只是够他来去自如而已。   盖林懊恼之余,也不禁佩服兄弟俩的开挖规模。   “你为什么这么分配?”盖林走在她身后问着。   通常会是由年纪大有经验的各领一边,她却把他们两人凑成一组。   “因为那三个年轻人里约翰最老成,有他在大体上不会出事。如果让他们搜寻矿坑内,而正好杜尔夫也往这一头躲,他们等于面对一只被围堵的困兽,我不认为让那几个好胜的年轻人围捕困兽是好事,宁可我们自己来。”   背后响起他低沉的轻笑。   “你笑什么?”她对他皱眉头。   “你一直叫他们‘年轻人’,叫得老气横秋,好像你自己年纪多大似的。”盖林调侃她。   凯雅本身的年龄是三十岁,在现代世界是女人芳华最盛的时刻,在这里却比皇后娘娘更“中年妇女”了。   “在这里,不得不老。”她叹了口气。   盖林的大笑,矿坑扑簌簌的震下石屑。   “喂!我们是来这里抓人的!”她嘘声道。   “抱歉抱歉。”盖林依然笑意盎然。   奇怪,他怎么常常觉得她很好笑的样子?希望在他眼里,她不是马戏团成员。凯雅真郁卒地想。   两人朝往下延伸的主坑道走下。   长时间待在这种阴暗狭长的甬 道里,让人有想赶快脱身的冲动,但她只是步伐稳定地走下去,盖林不得不佩服她的耐力。   女人对他而言一直就是软弱和依赖的化身。身为一个男人,他相信自己有保护弱小与女人的天职,却对她们没有太大耐性。   凯不同。   她坚强,耐心,能吃苦,有主见。所有这些特质,都是他以为男人才有的,她的外表却与男性化沾不上边。   一个有着男人般坚定的意志,与女性化艳丽容貌的综合体,她简直就是上天让一个男人的梦想成真。   但,她真的就是她外表看起来的这样吗?   他持保留态度。   先观望看看这女人还会露出哪些面向再说。   “你想走哪一条?”凯雅在一个岔路前停下来,回头看他。   “这条。”盖林指向右边。   “为什么?”她明亮的双眸凝视他。   盖林微微一笑。“左边的泥土大多干掉了,右边闻起来有新鲜泥土的湿味,表示这一条是新凿的,我相信他们在右边工作的可能性大过左边。”   “嗯。”她点了点头,弯身在壁脚画了一个符号。   “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他研究她画的那个简笔符号,一只展翅的鸟站在一个圆球上。   陆战队队徽。   “没什么,我随便画一下,比较不容易被其他人复制。”她耸了耸肩。   盖林嗯了一声。   她高举火把,才刚踏上右边支道,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盖林立刻扶住她的后腰。   这是什么感觉?好奇怪!凯雅僵在原地。   好像空气中有一股无形的电流突然穿透她的四肢百骸,突然间,她的感官被激发到最高点,对周围的一切敏锐无比。   她的鼻子闻到从极遥远的地方飘来的泥土和煤矿的味道,皮肤感觉到最细微的空气流动,耳中甚至听到不知藏在何处的地下水声。刚才还阴沉幽暗的矿坑,此刻在她眼前清晰起来,连坑壁上最细微一道的斧凿细节都没有错过。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整个人鲜活了过来?   “你没感觉到吗?”她惊异地伸出一只手,仿佛可以看见在五个指尖间互相传导的电流。   “感觉到什么?”他警觉地问。   “这条路……”她怔怔指向前方。   “这条路如何?”盖林锐利地盯住她。   她怔了片刻,突然大步往前走。   “这里!这个方向。”   “凯!”   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个人,只是凭着直觉开始在甬 道间穿梭,脸上的神情如梦如幻。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每一个转弯却不需要任何迟疑。盖林低咒一声,迅速跟上。   走了大半时辰,四周壁面越来越湿,到最后,他们来到坑道的尽头。凯雅站在一堵石壁前面,一颗巨大的岩石满满堵住了去路,史文兄弟也无法凿穿它。   “在这里!”她急切地回头看着他。   “没有路了。”盖林的大掌贴住石面。   “有,就在这里,这颗石头后面,你帮我把它搬开!”她坚决地摇撼巨石。盖林的脸色古怪滑稽。这颗巨石,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搬开的。   “快!”   凯雅仿佛着了魔一般,用力把火把一扔,全身肌肉绷紧使劲推撼,无论如何也要推开它。   想当然耳,巨石动也不动。   这实在太不像她了。   盖林看着巨石与坑壁的接缝处,心念一动。   “让我来!”他把火把往壁面一靠,回头找了根做坑道支架用的栈木。   回到岩石前,他举起栈木沿着石缝搜索一圈。   凯雅焦急地盯着他。   左下角有一个微微的突起,果然!他微微一笑,将栈木对准那个地方,“砰”一声重重击了下去。   山岩依然文风不动,他毫不迟疑“砰、砰、砰”连续几下重击。   喀哩喀啦的机械运转声突然响起,一开始,那巨石依然没有动静,渐渐地机械声越来越响,那块巨石突然晃了一晃,无声往旁边滑开。   一小道仅供单人通过的窄缝露了出来,凯雅惊异地看向他。   “齿轮,矿工常用的道具。”他耸了耸肩。   这种装置通常是用来隐藏已经挖到的矿藏或宝物,不让其他闲杂人等进来看见,捡了现成便宜。只是,这颗巨石后是什么?史文兄弟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将它隐藏起来?   她再不答话,迅速钻过那道窄缝。盖林连忙举起火把跟了上去。   洞里唯一的光源是他手中的火把,在火光范围外伸手不见五指,阴湿的壁面不再有人工的开凿痕迹,他们仿佛踏入某个古老而神秘的世界里。   “这一头。”凯雅犹如白昼视物,丝毫不被前方的黑暗所影响。   “凯,慢着!”他连忙唤。   转眼间她已经冲过一个九十度的转角,不见踪影。   “凯!”他火速跟了过去……   一个巨大的半圆形洞窟横在眼前。   蜿蜒交缠的树根在壁面攀延、扭转,甚至给人一种它们其实是活物,会蠕动的错觉。   在这半圆形洞窟的中央,有一座长得像石棺的高台,棺身布满曲曲折折的裂痕。定睛细看,原来那并不是裂纹,而是某种石刻的咒文。   咒文从石棺延伸开来,盖林突然发现,原来布满整个洞壁的所有“裂纹”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古老手雕咒语。   “神啊……”他敬畏地轻语。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两个人站在这惊人的景象前,好一会儿没有出声。   凯雅神情虔敬,举步走向石棺。   盖林一把握住她的手肘,她对他摇摇头,继续走过去。盖林谨慎地跟在她身后。   来到石棺前,她轻抚棺盖上的咒语。   “禁锢。邪恶。光明。黑暗……”每抚过一道咒文,便轻轻念出它代表的意义。   “你看得懂?”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看得懂。所有的这些咒语,在她指尖触摸到的那一刻,自动引发了她脑中相连的记忆。   那种感觉好像跟别人聊天时,谈到小时候的事,你顺口说出来,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记得。但在没有特别去想它之前,你连自己脑子里有这份记忆都不晓得。   为什么她看得懂魔法文字呢?   是因为小天使当初将她硬拉过来,魔法在她的灵魂留下了某种烙印吗?   “我也不知道……”她迷惑的神情让他轻抚一下她的发丝。“这里是哪里呢?”   盖林仰头环视一圈,心中有了答案。   “禁锢魔瘴妖物的北方祭坛。”盖林慢慢开口。“所有人都知道南北各有一处祭坛,但除了莫洛里的首席女巫,没有人真正知道祭坛的地点。看来史文兄弟在挖煤矿时,无意间挖开了这座祭坛的通道。”   她轻抚石棺上的咒文。   “这些咒术有禁缚魔瘴的功效,难怪他们是唯一能在这里开采煤矿而活下来的人。”她解释道:“我不认为史文兄弟看得懂这些咒文,他们很可能只是依样画葫芦,画了一些祭文带在身上,误打误撞在魔瘴来临时发现有防身的效果。”   “很合理。”他点了点头,沿着石棺绕了一圈。“他们没有女巫的法力,无法驱使魔瘴中的妖物,但防身还是做得到的。”   “当心。”她发现他想去扳石棺的盖子,连忙道。   盖林摇摇头。“除了莫洛里的女巫,或大雨过后,一般凡人是打不开这个棺盖为了示范,他雄壮的臂肌偾起,石棺盖子果然文风不动。”   “水有隔绝或压抑魔法的效果。”她若有所思道。   每当大雨过后,咒文的法力因为水气变厚而减弱,让魔瘴可以挤出来,待水气消散之后法力增强,魔瘴便被迫召回来。同理,上次他们遇到魔瘴,躲进水底的树洞里它也无法穿透水流。   “但是,上次我们遇到魔瘴时,并不是大雨过后。”他沉吟道。 为什么那一次,魔瘴可以从石棺中钻出来?   “你怀疑,南方的祭坛被人破坏了吗?”她立刻明白。   盖林赞许地看她一眼。   和心思灵敏的人交谈是很愉快的事,不需要多加解释。   “佛洛蒙王国,就在南方祭坛的范围内。”他道。   凯雅细细看着石棺上的每道刻文。   “你看。”她指着石棺中央的一个图腾,这是一个直径约二十公分的圆形图腾,和其他咒文的结构都不一样。   她弯腰细看,原来这个图腾不只是图腾而已,而是一个嵌在石棺中央的石块。只是因为嵌得丝丝入缝,乍看有如咒文的一部分。   她下意识把手指枢入图腾的圆周,盖林火速抓住她的手牵开。   “怕什么?你说一般人是无法打开这个祭坛的。”   “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盖林摇摇头。   凯雅直起身子,后知后觉地想到,所有魔瘴妖物就封在这副石棺里呢!那么多怪物如何装得进这座石棺里,她也不懂,不过一想到那些东西此刻跟她只隔着一道石头,想想有点可怕。   她打个寒颤,退开一大步。   “师父……师父……”一阵急切的叫唤曲曲折折传了进来。“师父……你们在哪里……”   是提姆。   “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两个人异口同声。   “这种地方别让他闯进来乱看。”   “这种地方还是别让那破少年进来。”第二句虽然用字不同,原则上仍然同义。   盖林轻笑一声,突然揪她过来重重亲了一下。   “嘿!”她还来不及抗议,他已经笑着往外走。   凯雅咕哝几声,跟在他后头。   两人回到史文兄弟设的机关前,他重新把巨石移回去……其实不难,同样那个点敲击一下,齿轮就转回来了。   巨石堪堪堵住甬 道的那一刻,提姆的身形出现在坑道口。   “师父!”提姆两手抵着膝盖,气喘吁吁。“我们找到史文兄弟了!他们正在矿坑口,约翰和强森躲在林子里守着他们,我进来叫你们。”   原来这一路下来他都不忘留记号。凯雅不得不佩服身旁的男人,他真正是外表粗豪,其实心细如发。   现在一想,她也不晓得自己刚才是怎么发狂一路乱跑的。   “走吧!”盖林点点头,走向徒弟。   “师父……”提姆迟疑地看她一眼。   凯雅翻个白眼,摊了下手。   “但说无妨。”盖林低笑。   提姆尴尬地摸摸鼻子。   “那个女孩……她跟史文在一起,我们找到他们两个了。”提姆终于说。女孩?他在宫中当侍女的未婚妻?   完了!其他人或许没见过皇后,一个在宫中当差的侍女不可能没见过。无论她现在伪装得再好,这西洋镜太容易穿帮了。   “太好了,我们去把这件事彻底解决吧!”盖林松了一口气。   凯雅跟在两个男人身后,暗暗叫苦。   要怎么想法子开溜?   三个人一起退回史文兄弟的木屋,提姆躲在甬 道门前,食指在唇前比了比,悄悄推开一道缝。   屋子里没有人。   三人迅速无声地走出来,立刻散开。一左二右贴住墙壁,谨慎地朝窗户看出去。   屋子外的空地也看不见人影,可是他们已经听见杜尔夫隆隆的嗓门从树林里飘出来。   “约翰和强森呢?”盖林低声问。   窗户另一侧的提姆比了比右方的树林,盖林点点头。   师父下了指令,徒儿轻巧地推开大门,一溜烟躲向右边的一株树干后。凯雅确定屋子前没有动静,也灵活地冲向左边的一株树后。   盖林正要开门出来……   砰、砰、砰、砰,连大地都为之震动的脚步声从树林里踩了过来。   三人心头一紧,盖林连忙关上大门,四周看了一下,迅速退回甬 道里,把木门开着一小条缝。   “你说他们人在哪里?”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跟在那道沉重的脚步声后头。   “你确定他们说是来抓我的吗?”一道清亮的女孩嗓音跟着响起。   “对。对。”杜尔夫憨憨的嗓门十分肯定。   凯雅谨慎地从树后探头,三个人鱼贯从她面前走过去。走在最前头的是巨人杜尔夫,第二位应该就是史文了。   红发碧眼的他算是男人里好看的那一种,和提姆奶油小生型的俊帅又自不同,   幸好他不像弟弟那样高壮,但在一般男人里也算魁梧了。他的身高介于盖林和提姆之间,大约是六尺三寸,有着一头和弟弟一样的红铜色头发,肩颈胳膊覆满从事重度劳力活的男人会有的结实肌肉。   走在最后面的少女,一只小手紧紧抓着史文的衣角。   哇!真是个美女!凯雅心里暗呼。   如云般浓密的黑发散洒在精致的肩架上,雪白无瑕的肌肤有着青春少女才有的弹性,玫瑰般艳红的唇被衬得更艳,黑子般灿烂的双眼更明亮。   难怪凯雅在城堡时从未见过她。以皇后的心性,这种漂亮美眉只有被赶到夜香房刷粪桶的份。   她没见过少女,不表示少女也没见过她,凯雅立刻把脑袋缩回树后。   现在该怎么办?   兄弟两人与少女停在屋子前,史文检查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遭人破坏。   “他们,在里面。一定在里面。”杜尔夫伸出粗厚的食指,指着木屋控诉。   “你和杜尔夫在这里等着。”史文皱起眉头。   “不行!”一粗一娇的抗议同时响起。   少女眼眶一红,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角。“要进去一起进去!”   “我先进去看看他们还在不在矿坑里。”史文柔声安抚她。   少女红通通的眼眶随时会沁出水来。   “你一个人……”她轻咬了咬下唇,一颗汪汪的泪珠掉了下来。“不行!他们很可能这派来杀我的人……我绝对不让你一个人进去。”   “我去。我去。”   “不行。”史文当然不会让弟弟再进去冒险。   “不然你们两个一起进去,我在外面等。”少女吸吸鼻子提议。   “留你一个人?想都别想。”   这几个人光是要怎么进屋就纠缠好几分钟。   看来提姆的问题很大了!凯雅好笑地想。   听那女孩与史文的对话,明显郎有情妹也有意,提姆这个未婚妻一不小心就要拱手让人了。   但,这些都不是她的问题。   她缩回树干后,望着眼前一整片浓密的森林。   现在是她离开最好的时机,没有人能拦阻她,她也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什么。可是,盖林被困在木屋里。她该丢下盖林,自己一个人离开吗?   她的心口一紧。   盖林是躲在屋子里,或退回矿坑里?   即使退回矿坑,他对路径也不熟。提姆三人有没有能力引开史文兄弟的注意,让盖林趁隙逃脱?   她着实委决不下。   她再偷望一眼纠缠不清的三个人,心中顿时有了结论……   “好吧!你在客厅等我们,杜尔夫和我一起进矿坑查看,如果有人从前门接近,你立刻跑进我之前告诉你的那条密道躲着,知道吗?”史文终解决定。   少女轻咬下唇,依依地点了点头。   “你要小心一点……”   “啊!啊!”杜尔夫突然抓住哥哥的衣袖,指着右边的方向!“啊!啊!”   “什么……该死!”史文立刻将少女往身后一推。“他们竟然想烧了森林!杜尔夫,到井边去!”   杜尔夫轰隆轰隆的脚步冲向木屋旁的水井。   史文捡起一段柴火,直接敲掉工具棚的锁,迅速从里头抽出一段段中空的树干。他再拿出几截较短的管子,把中空树干以短管串连起来,一端伸到井边,另一端扛在肩上。   杜尔夫奋力打水,将伸过来的树管也扛在肩上,再将井水注入中空木管中,兄弟两人的身高差让中空木管迅速变成一条水龙。   两人的动作迅速确实,显然已训练有素。   杜尔夫身后突然有动静。   提姆不知何时溜到他的身后,趁着他面对失火的方向,飞身而出,一棍重重击在他肩膀。   “吼……”杜尔夫痛叫一声。   木屋的门轰然破开,盖林飞身扑了出来,擒抱住猝不及防的少女,往旁边滚开。   “啊……”少女大声尖叫。   盖林滚到空地边缘,将她往树干后一推,“别叫,是我!”迅速加入徒弟的行列,压制摇摇晃晃又要站起来的巨人。   约翰和强森兄弟同时对史文展开袭击。   只是一瞬间,两兄弟已各自被两摊人马压倒在地上。   “你……你们……”少女惊惶失措的站起来。   杜尔夫奋力熊吼挣扎,提姆和盖林整个人坐在他背上,还几乎压不住他。   “是我,提姆,我和师父来救你了!”提姆胜利地喘息,一张脸涨得面红耳赤。   凯雅知道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迅速扑熄以枯枝和树叶燃起的火堆,这种火堆只能制造出浓烟,火势其实不大。   用小刀在树干上刻了一句道别的话。   “你们、你们、你们不要伤害史文!你们不要伤害他,哇--”少女心碎的放声大哭。   凯雅做了个鬼脸。   提姆,祝福你成功追回你的小未婚妻。   凯雅花了十天的时间,回到她的第一站……诺福镇。   多出来的这段时间她做了一些准备。   首先,她跳进溪水里痛快洗了个澡。   盖林用来改变她肤色的那种汁液极好用,缺点就是不防水,因此她上好色的期间完全无法漱洗。   幸好她的体味不重,中古世纪的人也不像现代人讲究,几天不洗澡是常有的事。   以前出任务时,也待过严苛的沙漠环境,不能洗澡是一种常态。可是在当时起码可以擦澡,像现在这样好几天碰不得水的情况实在痛苦,她甚至可以在脑中想像一堆虫子在她身上赛跑的场景。   盖林也很爱干净……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当他们在森林里旅行时,他每天都会跳进溪里洗澡,有时没有其他旅人在,她也会跳下去一起泡……   嗳!别去想他的事!她立刻阻止自己。   “你和盖林那一段已经过去了。”她对着溪水里的女人说。“他们已经救出他们想救的女孩,回到他们的家去,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既危险又艰辛,没有把他扯进这淌泥淖里是正确的。”   但溪中的女人看起来有点孤寂。   自从被揪进这个世界里,她就像在打一场只有她一个人对抗全世界的战争,以至于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就被她深深放进心里。   “封凯雅,别想了!”她当机立断地起身,走回森林里。   这头柔柔亮亮闪闪动人的金发实在太麻烦,她毫不迟疑地掏出小刀,把头发及肩削短。   对了,那种叶子的汁液既然可以染她的皮肤,说不定对头发也管用?   凯雅心念一动,开始收集树叶。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是正确的。   她把金发染深,用烤干的树枝当炭笔,涂粗眉毛,再加深下巴的阴影,女性化的瓜子脸顿时变成男性化的方脸。   一个多小时后,憔悴的中年旅人不复见,金发娇嫩的女人也消失,溪水映出来的是一个褐色头发、古铜皮肤的年轻男人。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第六章 诺福镇一如往常的忙碌繁华。   一个褐发深肤的年轻人踩着略略降温的阳光,优闲地走在大街上。   下午街上的人潮比较少,路旁供旅人歇脚的驿站依然热闹扰攘,卖干粮和水果的小贩更加倍努力地叫卖,想在清闲的时段多多少少赚一点银子。   “听说那个皇后自从杀了白雪公主之后,就躲在皇官里不敢出来!”水果摊老板压低了嗓音,仿佛在说一个全世界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听说舒密特公爵在内的其他几位大公已经向邻国求援,希望他们看在先王的份上,一起声讨那个皇后。”一个中年妇人用不逊于他的秘密语气说道。   “那个皇后真是太可恶了,我们的白雪公主多美丽可爱,她竟然也下得了手。”   “听说公主出生的时候,天上出现七道彩虹,久久都不消散,表示她命中注定是王位的继承人,那个皇后大概是嫉妒她的福分吧!”   “老板,这两颗李子多少钱?”褐发深肤的年轻人把帽檐压低,随手挑了两个李子。   “两枚铜板。”水果摊老板看他一眼,回头继续跟老客人嚼舌根。“哼!当初国王娶那个皇后,我就发现城堡上笼罩着一层黑气,她铁定是个黑心的女人!”   “不好意思,老板,你们在说的白雪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年轻人好奇地凑过来。   老板和中年妇人看他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没听说吗?”   “这一路下来,大街小巷都在聊王室阴谋论,让我也听出一点兴趣来。”年轻人露出亮亮的白牙。   “我们的公主被害死了。”老板伤心地摇摇头。“听说心脏被挖出来,被那个皇后拿去做成永保青春的巫药。”   “什么?”年轻人吓了一大跳。“这也太残忍了吧?”   “岂只公主。”中年妇人左右看看,压低了嗓音说:“连我们国王听说都是被她害死的。”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难道人民没有任何反应吗?大家都纵容那个皇后的恶形恶状吗?”年轻人愤慨地道。   “现在人民都仰仗舒密特公爵出来主持正义。如今国王和公主都不在了,也只有向来对皇室忠心耿耿的舒密特家族值得人民信任了。”水果摊老板叹息。   “可是,皇后呢?她犯下这种滔天大罪,连民间都听说了,难道她自己一点都不担心?”   老板和熟客互看一眼。   “她是皇后,现在全王国就她最大了。”   年轻人搔搔下巴。“可是,如果连人民都知道舒密特公爵已经向邻国求救,她难道不会想赶快躲到安全的地方去?说不定皇后现在已经不在城堡里了呢!”老板和熟客又互看一眼,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唉,我是随便讲讲的。真可惜了白雪公主那么美丽善良的小姑娘啊……”年轻人耸耸肩。   “可不是吗?”   在一阵叹息声中,三个人互相告别。   年轻人……凯雅挑了一条狭窄的巷子钻进去,一阵污水和马粪的恶臭味立刻飘来。   所以,国王失踪,公主的心被挖出来,皇后依然躲在宫里,舒密特公爵正在向邻国借兵是吗?   嗯……这倒有趣。   她停在窄巷深处,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   “喂!你!”   蓦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巷子口逼近,凯雅一转头,发现三名穿着红衣制服的内宫侍卫一前一后,正朝着她走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为首的红衣侍卫停在她面前,另外两个迅速从左右包抄,断绝她的去路。   这条巷子本来就不宽,被他们一围,她被逼到角落,有一户穷人家打开门要出来,一发现是内宫侍卫在盘查路人,忙不迭缩回去,门砰一声关上。   “我叫霍伊,我是从亚维王国过来的旅人,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她客气地。   “你刚才和水果摊的老板在聊什么?”红衣侍卫依然面无表情。   “我只是听到他们在聊王室的八卦,凑过去问几句而已,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她双眸一闪,微笑道。   为首的侍卫慢慢走近她。   凯雅后退一步,一把刀立刻抵住她的背心。   为首侍卫停在她身前。   忽地,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的牙齿。   “你以为你伪装成这副模样,我们就认不出来你吗?”他压低了嗓音说。   凯雅的呼吸一屏。   “我们早就知道你化装成男人了,你以为你还能瞒多久?皇后……”   凯雅先发制人。   她旋身飞踢向右边的红衣侍卫,左肘往身后的左侍卫一撞。右侍卫飞快跳开,左侍卫连忙挥刀,但这一切不过是障眼法。   她没有一个招式用到老,飞出去的右脚顺势勾回正前方,带头侍卫猝不及防,被她一脚踢中胸口。   “唔!”他抱着胸膛往旁边踉跄一步。   就是这一点空隙,已经足以让凯雅从他身旁掠过。   人算不如天算,路边另一扇门突然打开,一位正要出门的大胖妇人没头没脑和她撞成一团。   “啊……”大胖妇人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凯雅被她坐在底下,差点喘不过气来。“啊啊啊啊--”   大胖妇人七手八脚爬起来,连滚带爬躲回自己的家里,砰!把门锁上。   凯雅狼狈地滚了一身污水马尿,一跳起身,刷刷两柄愤怒的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背心一凉,第三把刀的寒气直剌而来。   看来这次要买单了……   咻。   噗。   “唔!”   接着是重重的一声:“咚!”   凯雅闭上眼睛,一直等不到刺进背心的那一击,终于,慢慢回头。   咻,是一支箭射出的声音。   噗,是箭穿进其中一名侍卫后心的声音。   “唔”,是他捧着从前胸透出来的箭头发出的惊噫。   咚,是他不敢置信垮下去的声音。   站在所有人后方,持着弯弓而立的,是一把极端熟悉的大胡子。   “你这个人实在很不够意思,要走连声再见都不说。”大胡子底下白牙一闪。盖林。   凯雅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   总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刻,他就会出现。   她试了一次没有成功,又试了一次。   “我留了话给你。”   出乎意料,嗓音除了沙哑一些,还算平顺。   盖林微微一笑。   然后,锐眸一闪。咻咻两声过去,另外两名侍卫无声无息地倒下。   “以一个女人而言,你非常的擅长打架。”   诺福镇外,森林里,溪水旁,石头上。   凯雅坐在前面那颗比较大的石头,高壮魁梧的盖林坐在后面比较小的石头,手中一条布沾了下溪水,为她拭掉背心的血痕。   她的后衣依然被刀锋划破了,背心渗出血丝,如果不是他提醒,她自己还没发现。   “显然还不够擅长。”凯雅扮了个鬼脸。   湿巾滑过,一片晶莹嫩白的肌肤出现在眼前。她两手在胸前环抱,用脱下来的上衣遮住酥胸。   每次他们在水边,不是他脱衣服,就是她脱衣服,不然就是他们两个都脱衣服。   全世界的男人,都喜欢把女人的衣服脱掉,这是她得到的结论。   虽然连衣服都脱了,头上还戴着帽子实在挺滑稽的,不过她说服自己这样叫做“衣装完整”。   在她背上滑动的湿巾轻柔地洗拭,粗指不小心滑过她柔嫩的肌肤,她微微一颤,一层细细的疙瘩立刻浮在皮肤上。   湿巾的动作一顿。   凯雅很窘,他不可能没注意到她的反应,她也无法克制自己的身体对他的反应。   她突然感觉自己非常赤裸,两手在胸前抱得更紧一点。   “你为什么回来找我?”她清清喉咙,决定转移一下两个人的注意力。   “因为有人很不讲义气地溜走了。”盖林低沉的轻笑,顺从她的意图。   “我帮你们在森林里放了一把火,确定你们打倒史文兄弟,救到那个小女孩,把我自己放的火扑灭才离开的。”她指出。   “这并没有让你的不告而别更够意思一点。”   “而且我留下一个讯息。”她指出。   “‘我走了,请保重,后会有期’的字句也没有提供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想走就走,干嘛需要解释?”   盖林吸了口气,把湿巾放下。   “你就没有想过树林里可能有其他敌人吗?史文兄弟并不是没有朋友,如果你是被他们挟持走的怎么办?树干上的讯息是他们逼你刻的怎么办?”他平静地道。“你没有想过,但我想过了。”   浓浓的罪恶感立刻掠过她心头。   “……我离开的原因就是为了保护你们。”   “为什么?”   “不好意思,先生,您刚才一定是来得太晚了,所以没有看到有三个红衣人想杀我。”   “嗯,事实上,我确实看见了,而且我心里在想:她才和我们分开不久就有办法搞到人家想杀她,果然不愧是凯!”   话中的笑意让她翻个白眼。   “你到底有没有抓到重点?有人想杀我!而且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   该死!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我要告诉你,就得先让你知道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是什么?”   “这就是我不能告诉你的事!”   “为什么?”   “因为你如果知道我的身份,就会想杀了我。”   “为什么?”   “如果你再问我一次,我就打你的头!”她大叫。   盖林竟然挫败地叹了口气。她才是应该叹气的人好吗?   “凯,你必须学会相信我。告诉我你的麻烦是什么,让我帮你。”   但是帮助她只会把他一起拖下水而已,她没有办法忍受让他陷入险境。   凯雅把脸埋进手中。   所有的利弊得失在脑中晃过一遍,让他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不让他知道又会有什么后果。   最重要的是,她的心呢?   她愿不愿意相信他?又能不能相信他?   这个问题反而为所有疑难提供了答案。   凯雅转过身,一副雪嫩的肩膀从衣服上方露出来,海蓝的眸中满是犹疑。   “盖林,我是皇后。”   “昆恩‘queen"?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名……”   “不是名字,是皇后,‘那个’皇后丨。”   盖林安静。   凯雅紧紧盯住他深黑的眼睛,大胡子掩去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却不曾改变过清明。   “你不可能是皇后!”盖林终于有反应,而且反应很笃定。   “为什么?”   “全世界都知道皇后爱美虚荣,肤浅势利。”盖林荒谬地指指她。“凯,你是我见过最不爱美、最不虚荣、最不肤浅、最不势利的女人。而且皇后杀了国王和公主,你不可能杀死任何人。”   事实上,以前的封凯雅不只杀过人,还杀过好几个,但那些都是恐怖分子。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皇后害死国王的时候你在场吗?”她耐心反问。   “嗯……好吧!那你有杀国王吗?”盖林搔搔大胡子。   “……我不晓得。”   盖林的浓眉耸得高高的。不晓得?   一阵凉风吹来,背心湿凉的凯雅打了个冷颤。 该怎么解释呢?我是另一个时空的灵魂不慎被丢进皇后的身体里?这种鬼话不会有人信的。他说不定真会以为自己遇到疯子,然后开始后悔提议要帮她。   凯雅挥了下手臂。“我的记忆始于一个月前。在那之前的事,我完全没有记忆。”   “……”盖林的浓眉几乎要挑进发线里。   “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答案,因为这是事实。”   他在脑子里咀嚼一遍她的话。   “你受过什么震到脑子的重伤吗?”   她叹了口气,简直是无从说起。   “盖林,我没有受过任何伤,我就是我,只是不巧我恰好也是皇后,但我不是大家以为的那个皇后。我知道这个说法一点都不合逻辑,只能请你相信我。”她恳求地再重复一次:“我不是大家以为的那个皇后!”   盖林静静看着她,半晌,浓黑的眸中渐渐透出暖意。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凯雅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在她面前的男人,不仅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对她好的男人,也是第一个无条件相信她的男人。   她何德何能遇到这样的一个好人?   “嘿。”盖林温柔地将她拉进怀中:“别哭,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一定都有办法解决,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她埋进他的胸膛哽咽。“盖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对一个人好需要理由吗?就不能单纯只是想对一个人好而对一个人好吗?”   他的眼中出现笑意。   “只是……”她颤巍巍地吐了口气。“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独立又坚强,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直到现在……”   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是孤独无依的感觉。   没有一个朋友家人,没有一个精神寄托,只能一个人在黑暗里孤单地往前走。“嘘。”盖林把她的帽子摘掉,轻吻她的发心。“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孤独了。”   蓦地,他全身一僵。   凯雅连忙回头看是不是有敌人。   没人啊!她转回来看硬邦邦的男人。   “你……你……”盖林震撼地指着她。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事?”是她相貌改变了吗?是她变回原来的身体了吗?   “你的头发,”盖林无法置信地指着她。“你的头发怎么了?”   头发?   “削短了啊!”凯雅被他吼得莫名其妙。   “你剪掉头发?你为什么要剪掉头发?”他瞪着眼睛。   “……因为那么长的头发整理起来很麻烦。”   “你!你!”他用力一拍脑袋,“没有女人留短发的,那么漂亮的一头发,你竟然只为了麻烦就把它剪掉,你实在……”   看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头发有这么重要吗?   再想想,好像有个童话是一个美女被关在塔顶,只能留很长很长的头发当做绳梯,让塔底下的王子爬进来救她。   或许在这个世界里,女人的头发真的很重要。她没有弄清楚,就擅自把头发剪短,现在想一想好像莽撞了一些。   想了半天,不晓得要说什么,她只好认错。   “对不起。”   “没关系……”盖林深吸了口气。   “盖林,女人的头发在这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她试探性地问,实在不想将来又犯了类似的错。   盖林郁闷地望她一眼。   “没事,只是我喜欢我的女人长头发。”   凯雅想揍他。   接着她想吻他。   他喜欢“他的女人”长头发,代表他想要她当“他的女人”吗?   她又呆又愣的表情实在太可爱,盖林终于忍不住。   他将她拉进怀里,重重吻住她。   “你结婚了。”凯雅的理智有一瞬间的清明。   “这不再是问题,我和其他女人没有婚姻关系。现在的我可以对你做所有男人想对女人做的事,没有道德上的瑕疵。”   所以,这几天他也在解决他的问题吗?   她愉快地跳到他身上。   两个人都不是性格扭捏的男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很顺理成章。   盖林大笑,顺势坐下来背靠着她刚才坐的石头。   “我从来没有打过‘野战’。”凯雅跨坐在他身上,兴奋地道。   “什么是野战?”   一阵笑意的泡泡从她喉间逸出,她决定示范给他看。   唇交锁着,盖林突然站起来。她轻叫一声,连忙环住他的脖子。   她的上衣早就跌落一旁,丰满高耸的乳房立刻贴住他的胸膛,他直直盯住她被压扁的浑圆好一会儿。   盖林粗嗄地咕哝几声,抱着她往溪里走去。   那串咕哝里夹杂男人欲求不满时会用的脏话,听他用那些脏字让她更难以抑止的兴奋。   凯雅几乎呻 吟出声,这副身体敏感得超乎想像,只是脑子里动了念头,她的肌肤刺痛,腿间开始沁出暖热的湿潮。   她已经可以预见稍后的做爱会对这具身体带来怎样的反应。   一个坚硬的东西抵着她的腿间,她突然无法忍受他们之间有任何隔阂,两手开始乱扯他的衣服。   盖林低沉大笑,任这个暴力的女人直接扯破他的上衣。   她大概忘了她的脸还有伪装,他好笑地想。如果这时有人路过,会见到他正和一个男头女身的人妖做爱。   盖林不打算让任何人欣赏她。   他抱着她走到冰凉的溪水里,突然下沉。她尖锐地抽了声气,抹掉脸上的水珠和伪装。   他半走半游地来到一个比较浅的溪坳,这个角度不会有任何人看到。   她捧住他的脸凶猛地吻住。   盖林以不下于她的饥渴回吻,坐在溪床的圆石上,两手忙碌地卸掉他的裤子,然后是她的。   凯雅感觉一个灼热的尖端在她的腿间剌探,轻吸了口气,调整一下角度让他进入得更顺。   下一秒钟,他热烈充实地填满她。   “啊……”她大声地呻 吟出声。   盖林模模糊糊又说了一句脏话。   他精实的大腿在她的臀下紧绷,她的双腿夹住他的臀,开始剧烈地起伏。   老天,她真是个热情的东西!他半是惊讶,半是愉快的想。   女人在床上通常是被动的,承受男人在她们体内播种。一个坚贞的女人不会表现出对床事的享受……他以前也如此以为。   直到现在。直到她。   和他一样享受性爱的凯,美丽无比。   她雪白的肌肤泛起一层晶润的红泽,眼神朦胧,轻声娇吟。他再没有见过比她   更美的女人。   她的这一面,只能给他看见。   他抓住她的腰,用力一下抵进她的深处。   她险些被他巨大的冲击力弄得连呻 吟都发不出来。   “干嘛啦!”她难受地捶他。   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这样的娇弱示软,盖林低头封住她的唇,男性部位狠狠冲剌。   第一波强烈的高潮让她打了个哆嗉,瘫在他的怀中,但在下方逞凶的部位依然寻求属于它的满足。   她的预感成真,这具身体几乎承受不了他的雄壮。   身下粗悍的身躯冲击得更激烈,她已经攀上第二波高潮。   “这么快?”盖林在她耳畔低笑。   她浑身无力,只能娇弱地枕在他肩头轻吟。   盖林不再有任何保留,手指紧紧扣住她的腰,奋力的最后一波冲刺。   终于,他全身一僵。   当他的热流涌入她体内,她攀上第三波高潮。   盖林瘫软在原地,激烈喘息。   老天!他从来没有在女人身上享受过这样剧烈的欢愉,势均力敌的性爱原来如此美妙。   隔了好久,属于他的部分软软脱出她体外。   凯雅坐直身体吁了口长气,对他晕眩地一笑。   盖林想将她抓回来,她翻身一倒,整个人浸入溪水里,洗掉全身所有的染料。几分钟后,一尊灿烂耀眼的女神从溪流中站了起来,对他傲然而笑。   盖林无法不屏息。   凯雅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将头发和身体搓洗得更干净一些。   他受不了地黏上来,两人站在溪水中,以高难度的姿势又做了一次。   他不怕伤到她,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她都能以同样热力回应。   等两人终于踏上岸,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   “抱歉。”凯雅对撕碎的上衣扮个鬼脸。   “小代价,值得。”   她笑得更灿烂。   他们穿回自己的衣服,只除了他必须打赤膊。   “我好饿。”做爱会有这种效果。   “我去猎一点东西回来。”盖林走进森林里。   凯雅趁机寻找干枯的树枝,以金属小刀敲击石头,生起一堆火。   不多久,他带着两只野兔回来,步伐一顿。   “怎么?”凯雅在火中加一块木头。   他摇了摇头,慢慢地笑。   “真的没有事情难得倒你。”在野地生火是很困难的事。   “噢,以前都让你生火是因为我懒得做,不过我现在太饿了。”   “那你一定也会处理兔子吧?”他在火堆旁坐下,两只死兔悠哉地丢给她。凯雅露出太白的牙笑一下。   “分工合作。我生火,你负责处理野兔。”   她会,不表示她喜欢,两只野兔丢回他脚边。   盖林大笑,拿起兔子和短刀走到溪旁,开始处理猎物。   几分钟后,两只剥洗干净的野兔串在树枝上,架在火上烤,两人饥肠辘辘等着晚餐烤熟。   傍晚的阳光不会停留太久,一旦日头完全消失,天色就暗得很快。   他们刚开始烤兔时,天际犹有余晖,等兔肉烤熟,整片森林已经陷入夜的怀抱。   “所以,你们查出那女孩是怎么跟史文兄弟混在一起的吗?”她接过他切下的兔腿,开始啃食。   盖林露出不太愉快的神色。“似是她自己趁出宫途中,逃去找史文的。”   “真的?”她兴趣十足地问:“一个宫中侍女是如何认识一个深林中的矿工的?”   “似乎是去年国庆日的庆典中……算了,你知道吗?我甚至不想知道他们两人如何认识的。”   “少来,你不会是在替自己的徒儿抱屈吧?”凯雅推了他一下,调侃他。   “她和提姆已经有婚约了,他们两人一定会结婚,她根本不应该去认识那个史文。”即使有部大胡子挡着也看得出他整张脸沉下来。   “可是她和提姆互相有爱意吗?11她好笑地指出。   “婚姻是责任,跟爱不爱没关系,他们的感情可以婚后再慢慢培养。”盖林的脸更臭。   “并不是每对夫妻都可以在婚后培养出感情的。”   盖林根本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你们女人就在乎这些情情爱爱的小节。”他抱怨。   冥顽不灵。   “好吧,那我换个说法:如果这个时候我那无缘的老公突然冒出来,宣称他还活着,而我是他合法的妻子,然后把我抓回家做所有你刚刚对我做过的事,你的感想如何?”   “除、非、我、死!”   “那就对了。”她摊摊手,“你自己是这样的心情,史文也是这样的心情啊!换成那女孩的立场,如果今天另一个和我没有感情的男人出现,要对我做你刚才对我做的事,我也不愿意。”   盖林持兔肉的手一顿。   “是吗?”他愉快地一笑,清清喉咙回到原先的话题:“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和提姆的婚事?你又不认识她!” 第七章 “这和认不认识无关,而是基本的正义感。”凯雅拿啃光光的骨头指了指他,盖林切一块兔胸肉给她。   她接过兔肉,边吃边说:“男人结婚只是娶进一个女人,女人却是从自己的原生家庭被拔除,加入另一个家庭里,所有压力都落在她身上,所以她起码该选择一个让她愿意承受这些压力的男人去嫁。”   他倒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   女人嫁给男人,为男人持家生孩子,在他眼中一直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到底哪来这么多怪念头?”他不禁摇头笑了起来。   “这哪里是怪念头?这种事很实际好吗?尤其是在中古世纪,女人能够自己独立的不多,一生幸福都取决于她嫁的男人身上,你敢说这不重要吗?”她怒目而视。   “‘中古世纪’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一天到晚挂在口中?”他好奇问。   凯雅翻个白眼。“顽石!驽钝!懒得跟你说了!”   盖林低沉大笑。   “好吧,来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有什么打算你都跟我去吗?”凯雅啃着兔肉,对他扬了下眉。   “不然我回来做什么?”   “哈,可惜,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你要去哪里?”盖林拨弄火堆的手一顿。   “那个带头的红衣侍卫认得出我。在你赶到之前,他对我说:‘我们早就知道你化装成男人了’,还叫我皇后,他是怎么知道的?”   盖林眼神锐利无比。   “你认为有人获得线报,派他们出来杀你。可是,会是谁呢?国王已经死了,而……相思”   “是吗?”她插嘴。“国王真的死了吗?就我所知,他只是失踪而已。有没有人真正找到国王的尸体?”   盖林的背慢慢挺直。“你认为,是国王派人来杀你的?”   “我不‘认为’任何事,我只是不排除所有可能性。”她告诉他。“如果国王还活着,他是最有理由要我死的人。如果国王真的驾崩了,谁是下一个受益者?”   “公主,但是公主也死了。”   “如果公主真的死了,是谁杀的?如果公主还活着,一个十五六岁、养在深宫的小姑娘有没有能力策画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背后一定有黑手帮忙,这只黑手又是谁?”   盖林拨弄火堆,陷入深思里。“如果在以前,最佳的答案是皇后……”   “是,皇后是最现成的代罪羔羊。但,你知道我没有杀他们,我也知道我没有杀他们,所以还会有谁?”凯雅玩味地问。   “你认为有人想抢夺皇位?”盖林锐利地盯着她。   “无论原因是什么,只要我一直在外围打转,就永远找不到答案两人都注视着跳动的火苗,好一会儿没人出声。   半晌,他缓缓抬起头,眼神眯紧。   “你该不会在想我在想你正在想的事情吧?”   凯雅耸了耸肩,笑容被火光映得过度灿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凯雅和盖林站在森林的高处,越过一片浓绿树盖,望着远方和他们遥然相对的   皇宫尖顶。   “要把你偷渡回那座金丝笼的方法并不是没有,只是困难一些。”盖林两手抱胸,盯着城堡沉思。   凯雅看他一眼。   “我们可以依照你当初偷溜出来的方式再做一次,只是进去之后要怎么回到内宫会是个问题。你说你当时把粪桶和侍女的服装丢在树后头?”他看她一眼。   她点点头。   “那一定有人发现了,我们不晓得内部是如何处理这项资讯,但我想这次的防守只会更严密,上次能溜出来不被发现是你运气好,很难说这次会同样幸运。即使你成功回到皇宫去,我也不可能跟着你一起进去而不被发现。”   凯雅想开口,他举起一只手指阻止她,“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到里面,所以我们必须想个办法是让我们两个都能混进去的。”   “嘿。”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方法,就是从皇宫的背面爬上去,但是现在季节不对,风势是从陆面吹向海面,从断岸爬上去要对抗从陆路吹来的风,太过危险。如果……”   “嘿!”她大叫。   盖林终于停下来。   “怎么?”   “你没搞错吧?那里是我的家,我要回家谁挡得了我?”   守在城门口的两名蓝衣侍卫下巴掉下来。   他们的皇后,冷冷地站在面前。   “看什么?还不开门!”凯雅抬高傲慢的下巴。   “你、你……”左边的蓝衣人终于开口。   “你什么你?你瞎了眼了?连我都认不出来?”   右边的蓝衣人终于回过神。   “你怎么可能是……你是从哪里来的泼妇?你以为长得和我们皇后很像,我们就会放你进去吗?”   凯雅大怒,啪啪!两个耳光赏过去。   “我本来还想,等稍事休息之后再拿你们这些蠢材开刀,你倒是有这个狗胆!好,我问你们,我是怎么出宫的?为什么到现在你们没有一个蓝衣人发现皇后不见了?我养你们这群侍卫是好看的吗?   “我躲在宫外,起码还看到几个穿红衣服的认真在找人,你们这群守外宫的反倒安安心心站在这里当酒囊饭袋?”   两个蓝衣人被她骂得怔怔发愣。   最近那帮红衣服确实频频在出宫,但从不肯告诉他们出宫做什么。每次只是拿着史奈德的通行令,神神秘秘出去。难道……难道皇后真的出宫去了?   “你、你不要胡说,皇后没事出宫干嘛?”左边的蓝衣人壮着胆子。   “我就是看宫里的守卫越来越松懈,有心想试试你们,没想到我只不过是变装一下,轻轻松松就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溜出来。我溜得出来,旁人难道溜不进去?难怪国王会不明不白失踪,原来就是养了你们这群不中用的东西”   两个蓝衣人顿时想到一个月前捡到的那个神秘粪桶和侍女服。   后来清查宫中,没有人说少了件衣服……不对,他们只能查蓝衣的这一区,那群红衣人一直说他们的权力不及内宫,不让他们进去查问。   该死!原来真的有问题。   “皇、皇后不是短发……”他们犹想挣扎。   凯雅大怒,啪啪!两个人再各一巴掌。   “我不过剪个头发你们就认不出了,难怪要通过你们的巡守这么容易!”   两个蓝衣人互望一眼。   最近这阵子内宫的巡防确实变严了,不是惯常在内宫服待的下人甚至不能进去,在里面当差的也被严令不得轻易出来,敢情那群红衣人弄丢了皇后,还顺道阴他们蓝衣服的一记。   “你、你有什么身份证明的东西?我们不能随便相信你……”   啪!又是一巴掌打得左边那人七荤八素。   “去给我叫卡琳娜出来!谁敢再多废话一句,谁就准备掉脑袋!”   卡琳娜一见到她,简直热泪盈眶。   凯雅倒不认为皇后对她有好到让她思念成狂,应该是皇后不见了,她的小脑袋随时会跟着不见,看到自己才会这么激动。   “皇、皇后陛下……你……你终于回来了!”卡琳娜抽抽噎噎地跪倒。   浩浩荡荡的轿队跟在身后,几名红衣人带着犹然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她。   凯雅冷笑一声。“现在在内宫当差的,架子都这么大了?见到皇后不用请安的?”   红衣人神色一敛,连忙躬首行礼。   蓝衣人头领塞德思一听到消息,早已带着几个手下飞快赶到,倒是红衣人头领史奈德不知道为什么没出现。   “塞德思是个可以相信的人。七年前他在全国的一场武术竟技中脱颖而出,被国王看中而召进城堡。在他受封为蓝衣头领的那一天,他曾立下‘禁卫血誓’,誓言忠于皇室,永无二心。”   “什么是‘禁卫血誓’?”   “就是立誓者若背叛他效忠的对象,会七孔流血而死。”   “这么好用?那为什么不每个侍卫都立?”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的。”盖林森然看她一眼。   “噢。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因为每一届国家竟技的评审,是由国内知名的刀客、剑客担任。”盖林微微一笑,“我是那年的评审之一。”   “皇后陛下,您以后千万不要再擅自出宫了。”蓝衣头领塞德思正色道:“如果您对皇宫的警备有任何不满,随时可以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再以身涉险。”   凯雅挂出高傲的冷笑。   “这次被我试出警戒的漏洞,内外宫的侍卫都有责任。内宫侍卫等于贴身保护皇族的人,更让人无法原谅。”她威严地望着蓝衣头领。“塞德思,你亲自送我回内宫去!从这一刻开始,所有蓝衣侍卫全部销假当班,所有红衣侍卫暂时解除任务,我要一批一批问个清楚!”   “皇后……”几名红衣人猛然抬头。   素来与他们不和的蓝衣人霎时甚感快意。   “叫什么叫?卡琳娜,上轿,回宫。”   “遵命!”一群人哗啦啦蹲跪下来   “说吧,在我离开之后发生什么事?”   凯雅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持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两口。   一个月前逃出时,完全没有想到会有再回来这个金丝笼的一天。   卡琳娜抽抽噎噎说了个大概,她约莫也听明白了。   在她失踪的翌晨,卡琳娜发现皇后不见了,立刻惊慌失措的奔出去求援。史奈德一听,匆匆赶到寝宫来。卡琳娜原本以为接下来宫里会翻天覆地大搜索,没想到史奈德只是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接下来几天,她和几个近身随侍皇后的下人都被隔离起来,内宫的气氛开始变得诡谲。   没有“翻天覆地的搜索”。没有人掉脑袋。   她被带到地牢细细的盘问过,问不出什么,最后又被关回自己的寝室去,直到今天蓝衣人进内宫叫人为止。   “就这样?没有其他人发现皇后不见了?没有重要官员进来看看?”凯雅舒舒服服地伸展一下穿着长裤的双腿。   “没有。”卡琳娜试探性地问:“皇后,你想换衣服吗?”   “换衣服?为什么?”她一想到那堆大蓬裙就头疼。   卡琳娜瞪大眼。   以前皇后每天起码要换三套衣服的。   她出宫的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外头在吵什么?你去看看。”凯雅皱了皱眉。   卡琳娜连忙告退。   几分钟后,卡琳娜进来回报。皇后站在玄关和起居间的交界,仰头看着那个开口,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皇后,是内宫侍卫在门口和外宫侍卫发生争执,红衣人坚持要进来见您,蓝衣人不让他们进来。”   她老是讲红衣人蓝衣人,卡琳娜不知不觉也用上了。   “噢,去叫塞德思过来。”   正在重新部署全宫守卫的塞德思匆匆被叫进来,凯雅淡淡丢了一句:   “怎么吵到我门口来了?”   “皇后,短短的时间内要把全宫的布点换成我的手下,实在需要一点时间;原本的内宫侍卫大概是抓到空隙跑了进来,属下已经在加快步伐部署。”   “我还以为你能力很强,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吧?”凯雅凉凉地道。   塞德思额角的青筋暴得差点中风。   “是。”   然后这件事就被她轻轻松松推给别人。 “卡琳娜,去叫木匠来给这里加道门。”她指指玄关和起居间的开口。   卡琳娜看看皇后,再看看她指的地方。   “是。”皇后的行径实在越来越令人费解。   趁空,凯雅回到更衣室里的小密室去。   果然,那只过胖小天使不知所踪。   她在魔镜前唤了半天,连“芝麻开门”都用上了,镜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事实证明,这家伙果然不可靠。她要是靠它,早就连命都没了。   算了,既然是个倒行逆施的皇后,那就倒行逆施个彻底。   隔天,皇后要求在内宫看一场马戏表演,而且两天内就要看到。   焦头烂额的塞德思再度匆匆赶来。   “皇后陛下,目前内外宫的安全正在重新部署,人手有些短缺,这个时候属下不建议让太多人进到皇宫里面。”   “塞德思,我真的以为你能力很强的,这种小事你一定做得到吧?”   一句话又让蓝衣头领青着脸回去想办法。   皇后说两天就是两天。两天后,一个最近的巡回马戏团被召了进来。   庄严宁静的御花圜马上变得鸡飞狗跳。塞德思一方面要让人监督马戏团,一方面要去对付那些顽固抗拒的红衣人,自己想想都会后悔,当初干嘛没事去立那个什么“禁卫血誓”?   马戏团才表演了一天,皇后娘娘玉手一挥,说他们表演得不精采,不想看了。于是一群人灰头土脸的拔营,用最快的速度被赶出宫去,塞德思终于松了口气!   进来的是一百零七人,出去的是一百零七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刚刚好。   正在寝宫玄关团团转的卡琳娜,一见到她立刻迎了上去。   “皇后陛下……”她焦急地喊。   皇后森然瞄她一眼。   她马上闭上嘴巴。   “好了,我累了,你们下去吧!”皇后对护送她回来的蓝衣人挥了挥手。   等所有人退了出去,外头的步伐声安静下来,饥雅把红绍皮斗篷取下,轻轻一抛,卡琳娜飞身过去接。如果掉到地上,某人的脑袋也可能一起掉在地上。   “卡琳娜。”皇后悠悠轻唤。   “是!”卡琳娜挂好斗篷,连忙再拜下去。   皇后检查一下已经装好的起居室隔门,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你确实知道我是目前这个王国中权力最高的人吧?”   “是,卡琳娜当然知道。”小侍女顿时诚惶诚恐。   “你确实知道今天下午我让你领着两个马戏团的占卜师回来,帮我做私人占卜吧?”   “是,那两个占卜师……”卡琳娜急急开口。   “你确实知道因为我不喜欢今天的表演,整个马戏团的人都被我赶出去了吧?”   “……是。”卡琳娜吞了口口水。   “你确实知道我不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吧?”   “是……不,不是……”这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你确实知道那两个占卜师也被你领出去,跟着整个马戏团的人一起离开了吧?”   “是,是,两个人都离开了。”卡琳娜颤声道,立刻决定忘记自己只带了一个占卜师出去的事实。   “你确实知道身为一个皇后,我要让一个侍女不明不白地消失很容易吧?”   “是,是。卡琳娜知道,卡琳娜知道!”小侍女连连叩首。   “那就好,记得,两个占卜师都一起离开了。”   “是,是。”心情凄惶的小侍女现在只有这两个字。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到这扇门以内。”皇后的扇子敲敲起居间的新门。“包括你。”   “卡琳娜遵命。”小侍女已经五体投地。   皇后大人满意地点点头,纤纤素手搭在门把上。   “我饿了,去送晚餐来吧!以后都在寝宫用餐……对了,我最近胃口比较大,   以后餐点多送一份进来。”   “是,是,卡琳娜遵命。”   “你,是个糟糕透顶的皇后。”   凯雅转头,先欣赏一下眼前的风景。   在宽敞明亮的起居室中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她的男人。   “我也觉得我是个糟糕透顶的皇后。”她慢慢地道。   “那以后不做皇后要做什么?愿意跟一个流浪刀客一起浪迹天涯吗?”   “那得看你养不养得起我。”她傲慢地扬起眉。   “回到权力中心,撤掉一批心腹之患,把男人偷渡进宫,一切只花了两天的时间。”盖林轻声低笑,挑了下剑眉。“皇后,我印象深刻。”   她的唇角勾起。   “哈。”   一顶大蓬裙扑到他身上。   盖林大笑,接住凌空而来的女人。   “老天,这些布料挂在身上不嫌重吗?”   “重死了。”她双眸明亮,肌肤焕发红润的光彩。“你帮我脱掉吧!”   当她静静不动地看着他时,犹如一尊精致的玉雕像,有一瞬间他无法确定他眼前的是声名狼藉的皇后,或是跟他一起在森林里吃野兔的凯。   然后她开始把一堆累赘拔掉。   钻石后冠,蓝宝发夹,红宝耳环,珍珠项链……衬裙底裤马甲?   “要做就要快,接下来要谈正事了。”她起劲地说。   盖林豪迈大笑。   果然还是他的凯呀!   半个小时后,捧着两人份餐点的卡琳娜吃力地走进来,立刻听见门内传出一阵可疑的声音。   “啊……啊……啊……太深了……”   “太深?那就再深一点吧。”   “啊啊啊……再快……用力一点……”   “呼,你还是这么棒!”   啪啪啪啪啪啪啪。   纯情的小侍女面红耳赤,呆在原地。   里面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们坐在起居室的地板上,他穿回长裤,裤头敞开,她穿着他的衬衫,一双莹白美腿横在身下,惹得对面那男人心猿意马。   等两个人终于开始“谈正事”,夜已经深了。   他们在貂毛地毯上铺着他的斗篷…一下午卡琳娜领他和共犯进来时,他身上是披着一件盖头盖脸的大斗篷,卡琳娜连他是圆是扁都没看清楚--斗篷上,是小侍女稍早为他们张罗来的晚餐。   这顿临时野餐有一只栗子烤春鸡、一盆马铃薯炖肉、两份鲜蒸蔬菜、一整条面包、奶油和起司、小麦酒。   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和在森林里分享烤野兔差不多,只除了环境华丽了点,餐点丰盛了点,衣衫不整了点。   “你什么时候要把那部胡子剃掉?”凯雅叉起一匙马铃薯进口中。   盖林搔搔他的大胡子。   “在外头行走,胡子可以保护脸不被太阳晒伤,至于现在,”他耸耸肩,“等所有事情结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就要剃掉了。”   她期待那一天的来临。   “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吧!”盖林侧躺下来,一只手肘撑着身体,抓到春鸡以小刀分切,递给她一块。   他总是在喂食她。   凯雅接过来,愉快地一笑。   “目前塞德思把那群红衣人挡着,但是大概挡不了多久,史奈德迟早会去搬更大咖的人进来当救兵,我非出面不可。”   “也好。在诺福镇,那几个红衣人想杀你,他们若有胆子搬救兵,就看看他们搬了谁出来。”   凯雅拿起麦酒啜了一口。   “你认为他们会搬谁?”   “最合理的人是舒密特。”他想。“不过舒密特是国家大公,由他出面是很正常的事,很难说他因此就有嫌疑。”   “我问你,国王有其他兄弟姊妹吗?”凯雅忽然问。   “现在没有了。”他摇摇头,白牙咬进肥嫩的鸡胸肉里。   “现在没有?意思是,以前有?”她一愣。   “你怎么会……噢,你不记得了。”他点点头。“理德国王是从他哥哥手中接下王位的。十八年前,老国王过世,将王位传给自己的长子柏格,柏格在位四年就发生了意外,于是由弟弟理德接任为新的国王。”   “柏格没有小孩吗?”她皱起眉头。   盖林把鸡胸骨往斗篷上一扔,抓起一角擦擦手,把完整的人物关系解释一次。   “柏格在十七岁的那年娶了他从小订婚的未婚妻,同一年接下佛洛蒙的王位,两年后,皇后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可是生产过程并不顺利,所以皇后的身体一直很虚弱。   “在小女孩两岁那年,柏格不慎在一次狩猎活动中坠马,扭断颈骨而死。接任的理德国王当时还未结婚,便正式收养了两岁的小公主。”   “白雪公主?!”   “嗯。”他点点头,跟她一样拿起麦酒啜了一口。“当时,先王的皇后因为伤心过度,再加上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在那个冬天就受了风寒过世了。此后,理德国王待小公主如同己出,两人相依为命情同父女,一直到今年他失踪为止。”   “所以,白雪公主不是国王的亲生女儿?”她惊讶地道。   他点点头。   老天,另一个在“白雪公主”里没有提过的事。   “没有人觉得很可疑吗?”她挥了挥手。   “可疑?什么可疑?”他皱起眉头。   “老国王是怎么死的?”   “年纪大了,六十岁的老人,病死的。”   “好,老国王病死了。柏格刚生下继承人不久也死了,理德国王虽然在位长一点,在他结婚两年后也莫名其妙失踪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怀疑有人杀了他们?”盖林的表情很古怪,好像没有料到她会往这方面联想。   “这总是一个可能性吧!话说回来,国王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据说有一天半夜,他突然只身骑马进入幻森林,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盖林看她一眼。“有人认为他是被居心不良的皇后迷失心神,才会在那个时间进入幻森林,一定是被魔瘴杀死了。”   “现任国王失踪,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失踪,连皇后在失踪期间都有人想杀她,没有人觉得一堆王族在短时间内密集失踪是奇怪的事吗?”   “你的意思是……?”   “权力是最好的春药。”她告诉他。   “唔……”他搔搔下巴,“这话还真是不错。”   “不是我说的。总之,有人布了一个局,只为了除掉对他取得皇权有妨碍的人,现任皇后冷酷无情,不得人心,就是最好的代罪羔羊。如果她自己消失,那就是‘畏罪自杀’,如果她不肯消失,那也会有人兴正义之兵,把她除掉,总之她无论如何躲不掉。”   “你就这么确定皇后是无辜的?”感觉她一眼瞪过来,他中立地举起双手。   “你说你不记得了,所以没有人能确定皇后是不是真的用了什么方法将国王骗入森林中。如果你……如果皇后,其实跟那些人是一伙的呢?”   所以,是黑吃黑?   她顿了一顿。   可恶!还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她懊恼地放下酒杯,盘起手开始从头想一遍。   故事里的黑心皇后本来就不是个好角色。别说是共犯了,说不定是主使者之一呢!如果一切只是分脏不均乔不拢呢?   “该死!”她喃喃道。“如果皇后也有问题,我就一定躲不掉了。”   “凯。”   凯雅挫败地抬起头。“干嘛?”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诚实地回答我吗?!” 第八章 她盯着他诚挚的眼神,吁了口气。   “我答应你。”   “你真的是‘皇后’吗?你是她本人吗?”   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失忆不再是个合适的答案,于是她决定告诉他实话。   “不是,我不是皇后。”   他凝视着她。   她的神情不是惊慌失措或急于掩饰,而是……困扰,仿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她眼眸回覆清澈,抬起头清清楚楚地看进他眼底。   他体内绷紧的弦一松。   他相信她。   “原本的皇后在哪里?”他问。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有一天我醒来,就在这里了,而且发现每个人都不喜欢我。”她郁卒地道。   他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于是你决定一走了之?”   “是。”她叹息。“逃跑显然不是个好方法,皇后留下来的问题统统变成我的问题。除非我能够回去原来的地方,否则就得把这些问题统统解决才行。”   “你原来的地方在哪里?”他盘腿坐了起来,雄壮的胸肌滑动收束,神色变得专注。   “一个非常、非常远的地方,远得超乎你想像。”她又露出那种不知从何说起的困扰表情。   “冰封之国吗?”极北的冰封之国终年大雪,气候严寒,极少有人能到得了那么远的地方,他们国家的人也很少出来。   “比那个地方更远。”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别猜了,你永远猜不到的。我答应你,有一天一定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现在只能请你相信我,我不是一个邪恶的女人。”   她恳求地望着他:“我不是那个黑心皇后!”   好一会儿,空气中只有窗外风声流动的声音,枝叶搔擦摇曳,夜莺轻啼。渐渐的,大胡子底下浮起一丝极淡的笑。盖林越过食物,温柔地贴在她的唇上   “我相信你。”   盖林静静地躺在黑夜里,望着天花板的皇家图腾。   凯雅温暖柔软地蜷在他身旁,沉沉地睡着。他深呼吸一下,吸进她的气息。她不是皇后,但她又是皇后,多诡异啊!   是中了魔法吗?他听说有一种魔法可以把人的灵魂永久调换,可是这种魔法是黑巫术,而且需要强大的法力才能办到,就他所知已经有许久没有法力如此强大的巫师或女巫出现了。   即使莫洛里的首席女巫也只能做到暂时迷惑人的心志,如果要将人的灵魂永久调换,连她都做不到。   冰封之国听说有一个极端厉害的巫师,或许做得到,可是凯又说她不是从冰封之国来的。   如果她的情况只是一时的呢?有一天,她和皇后又调换回来了?   他心头一紧,侧身望着身旁安详的睡颜。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他有办法留住她吗?   凯是一个为自己而活的人。如果和她相处的这些日子带给他什么结论,就是这一点了。   凯无论做任何事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走也好,留也好;打斗也好,撤退也好,和他做爱也好,吵架也好,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率性而为个彻底。   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她活得这样理直气壮的女人。他相信,跟她生活在一起一辈子,永远都不会无聊。   如果真有需要选择的一天,她会不会愿意留下来?   他伸手撩开她的额发。   眼角突然感觉有亮光,他坐了起来,发现更衣室的门缝底下透出萤萤的幽光。“什么……”他皱起眉,确定一下没有吵醒身旁的女人,悄无声息地走下床,来到更衣室门前。   门缝下的光,忽长忽短,忽隐忽现,仿佛有生命一样,他握住门把往里面一推。   四面的镜墙让幽微的光线更加明亮起来,原来来自一排华丽的衣服后面。他拨开那排衣服,一扇和镜面同化的小门出现在眼前。   如果不是因为它细微的门缝透出淡黄色的幽光,他甚至不会注意到这里有一间密室。   他试着推推那道小门,却文风不动。   盖林皱着眉退出来,想了一想,来到床旁,轻柔地推了推沉睡中的女人。   “凯?凯。”他柔声轻唤。   银光一闪,凯雅抽出枕头下的短刀剌向他。   “嘿,是我!”他灵活绝伦地退开一步,挡住她的攻击。   凯雅弹坐起来,迷濛的睡意开始退去。   “喔,我的老天!你没事吧?”   手腕一松,短刀落在被面,她焦急地摸索他的胸膛。“我没有划伤你吧?对不起!我在睡觉,我没有想到……”   “嘘,没事,没事。”他轻吻她的脸颊。   这些日子以来,她究竟是承受多大的压力,以至于必须在枕头底下藏刀子?   他不禁懊恼自己没能早一些进来陪伴她。   “老天……”她把脸埋进手里用力抹一抹。   她差点杀了盖林!如果他不是正好也是个高手,现在地上就多了一具尸体了。   “凯,你的更衣室在发亮。”为了转移她的愧疚感,他立刻说。   “更衣室?”   不会是那个过胖小天使终于出现了吧?   她随手拉起一件睡袍披上,跑进更衣室里。   方才盖林打不开的小门她一推就开,盖林大步跟在她后头。   “凯雅!”   魔镜里的过胖小天使才说了一句话,立刻得到跟上次一模一样的待遇:一只拳头重重将它击飞。   “你干嘛打人?”小天使鼓动肥肥的小翅膀,生气地飞回来。   “你给我出来!我他妈的要宰了你!出来!”   凯雅怒吼地扑过去,盖林连忙从身后将她一把捞住。   “凯,冷静一点。”   “冷静?冷他妈的静!要不是这只过油过肥、只长肚子不长脑子的死天使作祟,我哪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男人?”小天使吃了老大一惊。“还是这个男人,你怎么可以……”   “我他妈的要带几个男人关你什么事?我要带十个男人进来玩10P?也是随我高兴!”   小天使马上忘了自己要讲什么,激动地和她对骂。   “你一个女孩子嘴巴怎么这么不干不净?亏我手边的事忙到一个段落立刻赶回来看你,早知道就不理你了。还有,你如果带十个男人进来,那就是11P,不是10P!”   它竟然敢纠正她!   “我要杀了它!我一定要杀了它……”   “好了好了,两个都不准吵!”在场唯一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大喝。   “哼!”   “哼!”   镜内镜外各一声。   凯雅深呼吸一下,决定再给它一次机会。   “这家伙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她指着镜子,咬牙切齿。“你没看错,就是这只没事以为装可爱有用的小天使!”   “你为什么一直叫她小天使?”盖林看看镜子,再看回她脸上。   “什么意思?因为它就是一只脂肪过剩、翅膀拿来当烤鸡翅都嫌难吃的天使!”   “笨蛋,我的形象随着看的人的认知而改变,小天使是只有你看见的。”小天使傲慢地仰起头,大人大量不跟她计较。   凯雅顿了一顿。   “所以你看见的不是一只天使?”她瞪着盖林。“那你看见的是什么?”   盖林盯着镜中高挑亮丽,雪肤花貌,金发灿烂的女人,不太确定她会喜欢他的答案……   他摸摸鼻梁,清了清喉咙。   “我看见‘你’啊!”   凯雅的下巴掉下来。   “什么?”她强烈受辱的神情差点让他笑出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被看成你,我比较倒楣好不好?”它也极端无法接受。镜里镜外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怒视他。   盖林决定还是把话题导回正轨比较安全。   “这位……魔法师,你突然现身有什么要事吗?”   “是有件事要说,不过,你真的看见小天使吗?”魔镜忍不住问凯雅。“可见你心里依然相信童话,不然怎么会看见童话故事里最常出现的生物。”   凯雅翻个白眼。   “童话是什么?”盖林举手发问。   “什么意思?你们这里的人没童话?”凯雅无法理解地皱起眉头。   “什么是童话?”   “就是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   “噢,你是说如何变成一个英勇的骑士,美丽的公主,或厉害的魔法师的那种故事?”   敢情这里的童话都是角色养成游戏?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她咕哝。   “那你们为什么一直讨论‘童话’,跟我们今晚的话题有关吗?”他进一步求教。   这个答案一辈子也说不清,凯雅决定改天再讨论。   “你给我说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到底想要怎样?”她指着魔镜的鼻子问。   “应该是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吧,怎么会是你问我?”魔镜……好吧!在她眼里依然是一只肥胖小天使……不服气地盘起手臂。   “你不是万事通的魔镜吗?为什么还要我来告诉你?”有人又要炸了。   “我就是需要人帮忙才拉你过来,不然我找你干嘛?”   冷静,冷静,深呼吸,深呼吸。   “你先说你这些日子上哪儿去了?”   “我不是只有你这个case而已,我还有很多案子在跑。”小天使昂高下巴。   “那你现在是出来干嘛的?问进度吗?”   “对啊!”   凯雅差点扑过去把镜子带墙一起拆了。   “好了,好了!”盖林眼明手快,赶快再把她捞回来。   抢在魔镜真的被拆了之前,他决定站出来主持大局。   “这位魔法师,你手中有什么样的消息可以和我们分享?”   “你看看你,学学人家文明的态度多好!”小天使数落她。“好吧!我是特地来告诉你的,我已经找到……”它瞄一眼盖林,小心翼翼地措辞:“我已经找到‘当初我找你来的那个原因’的线索了。”   “你是说,这个世界的坏人突然消失而你找不出原因的事吗?”   “你怎么说出来了?这天大的秘密,我隐藏得多辛苦,你竟然在外人面前随随便便就说出来!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再也不会告诉你任何秘密了!”小天使整个暴走。   盖林一只手捏住额角,轻轻按摩。   “我从来没有要求从你那里知道任何秘密。此外,这里的坏人倒是挺多的,在我看来最不缺的就是坏人。”她甜笑一下。   盖林看天上一眼。   原来跟两个全然幼稚化的生物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是这么辛苦的事。   “好,这个世界的坏人消失了,为什么?”他催促魔镜回到原本的话题。   “原因就是,这个世界的魔法正在消失。”   盖林心头一凛。“为什么?”   小天使决定跟这外人比较能进行理性的对话,所以先把他当内人看好了。“原因我也还在找,总之你们自己千万小心,我会尽快找出办法来。”   “魔法消失又如何?”对于一个来自没有魔法的时代的人,凯雅一点都不觉得少了魔法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天使和盖林同时开口。   “魔法消失,这个世界就会完全没有魔法了。”   “魔瘴就是用魔法禁制住的。”   前面那个气扑扑的评论她随便一挥,后面那个切中要点的就让她明白了。   “这就是魔瘴为什么会突然挣脱束缚的原因吗?可是为什么只有南方的法术失灵了,北方还好好的?”她吃了一惊。 “北方的冰封之国以魔法闻名,或许因为有他们压镇一方,所以越靠北的魔法消失得越慢。”盖林心念电转,做出了推论。   “看看人家多聪明,你好歹是代表我的,不要让我太难看好吗?”   “代表你妈。”凯雅冷冷地说。   镜内镜外两个人又要斗在一起。   盖林主持正义之余也不禁好笑。   原来凯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真可爱。   小天使突然长长一声太息。“我最近越来越难出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旦魔法消失了,我就在这个世界没有容身的空间。”   “你只能在有魔法的世界出现?那你为什么会到过我的空间?”凯雅皱着眉头问。   虽然他们相见是在梦中,不是现实的次元,可是它必然要突破到她的世界去,才有办法知道她的存在吧?   小天使顿了一顿。   “你的空间在哪里?”盖林问。   凯雅顿了一顿。   “如果你成功地让魔法不再消失,问题解决了,凯必须回到她的地方去吗?”盖林再问。   小天使和凯雅都顿了一顿。   “回答我!”连问了几个问题都没人回答,他恼怒地沉下脸。   “喂,他问你呢。”凯雅自己也没答案。   小天使一张小脸慢慢涨红。   “现在是整个世界危急存亡之秋,你们怎么还只记着自己私人的事?太可耻了。我要去忙了,你们自己也要小心,有任何消息我会再回来回报的,掰。”   砰!它化成一团萤光消失。   “喂,你给我回来!嘿!”   “它走了。”盖林多此一举的提醒。   “不负责任!”凯雅破口大骂。   盖林拉着她走回卧室。   他不晓得她原来有一张这样的魔镜。   魔法消失,那是多么严重的事。   许多王国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独有的魔法,有的是应用在耕作上,有的运用在建筑或医疗上,更多的是应用在国家防御上。   一旦魔法消失,各国等于门户大开,强权国家马上蠢蠢欲动了,届时只怕会变成一场乱局啊!   佛洛蒙虽然是强国之一,他们不侵略别人,不表示其他国家不会来侵略他们。尤其国内最近为了皇族不和的事闹得沸沸汤汤,他开始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盖林,你在想什么?”离开跟小天使针锋相对的小房间,凯雅的心智年龄回到正常值,立刻发现他阴沉的神色。   “魔法消失是一件很严重的事!”盖林把后果告诉她。   凯雅听完,坐在床上深思了片刻。   她倒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想想也是,魔法之于这个世界,犹如电力之于科技世界。如果有一天电力突然从现代世界彻底消失,一定会天下大乱的吧?   所有国防部署、保全系统、银行金融体系运作,全部仰赖电力,失去了电力,等于人类文明倒退数百年。光是纽约大停电和洛杉矶大停电,就造成烧抢掳掠不绝的惨况。   魔法一旦消失,只怕也会为这里带来不可预期的灾难。   “不过,魔法消失跟坏人消失有什么关联性?”她盘着手臂想:“整个王国里这么多坏人,除了皇后,怎么就没听说有哪些坏人大规模消失?”   盖林的唇微微一动,最后,只是长长吐了一口气。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魔瘴。佛洛蒙境内的幻森林面积最大,一旦魔法消失,魔瘭妖物失了禁锢,第一个受害的就是佛洛蒙。”更别提若让妖物四处散走,届时全世界都永无宁日。   “这倒是个问题。”她深思道:“你说莫洛里的首席女巫可以禁缚妖物,她在哪里?或许我们可以和她谈谈,看她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莫洛里一族向来神秘,只有皇室知道他们详细的地点。”盖林在她旁边的床缘坐下,她整个人往他的身体一倾。“凯雅,身为佛洛蒙的一分子,我只希望这个国家保持现在的安稳和平。”   “我明白。”身为军人的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世界上没有坏的和平,也没有好的战争。她温柔地覆在他的大掌上,“我一定想办法问出莫洛里一族的联系方式,把魔瘴的问题彻底解决。”   “即使魔法不会消失也一样。”他偏头温柔地凝视她。“我希望孩子将来是成长在一个不受威胁的环境里。”   “孩子?”凯雅错愕地退开一点。“你有孩子?”   盖林望着她,眼中闪着隐隐的笑意。   “我说的是我们的孩子。凯,我们不断在做爱,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有孩子的。”   “……”   凯雅完全处于震惊状态。   孩子!怀孕!她从没有想到这件事。   然后她更惊恐的发现一件事……   来到这里至今,她的月事还没来过。   封凯雅,冷静。她深呼吸一下,闭眼安抚自己。说不定这是正常的,说不定这个世界里的女人不必有月事。   可恶!连她都不相信这种蠢话。   如果她的猜疑是真的,国王失踪已有两个月,表示她……不,是“她的身体”,保守估计怀了两个月的身孕。既然她的肚子还没有很明显,她猜想应该不会超过三个月。   凯雅努力按下惊慌失措的感觉。   老天!盖林!他会怎么想?   他想跟她生孩子是一回事,但他能接受她体内怀有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吗?   凯雅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这辈子从没想过会当母亲,现在她不但有可能当个现成妈妈,孩子的爸她还见都没见过。   这是什么鬼“白雪公主”啊?她记得的“白雪公主”明明不是这么演的!   “啊……”她挫败地低吼一声。   满议事厅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凯雅迎上舒密特公爵不满的视线。   两排蓝衣人手扶腰际剑柄,目不斜视地站在议事厅两侧,塞德思两手反握站在门口附近。   舒密特的身旁蹲跪着红衣首领史奈德,两人同时满脸不悦地看着她。   “如果国家大事令皇后觉得无聊,或许佛洛蒙需要一个摄政王?”舒密特公爵讥刺道。   “而那个摄政王会是谁呢?你吗,公爵?”凯雅笑道。   舒密特微吸了口气。在他能开口之前,后座上高贵冰冷的女人撩起金色华服的裙摆,慢慢踏下御座之阶。   “再者,我不晓得原来城堡内的侍卫调动也称得上是国家大事,我一直以为这就是王室的家事而已。”凯雅慢慢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史奈德和公爵的感觉很好啊!一遇到事情就赶快去找公爵求救。让我想想看,满门忠臣,家族七代忠心耿耿侍奉皇族,这样看来,连我这个堂堂皇后都不得不听公爵的话了……以前国王在的时候,想必对公爵也是唯命是从吧?”   或站或蹲的两人脸色微变,舒密特立刻不甘心地躬低了头。   “不敢,舒密特只是一个做臣子的,当然不敢使唤国王。”   “不使唤国王,但可以使唤皇后?”她凉凉地轻轻一开象牙扇,慢慢扇风。   舒密特脸色再变。   “……和王室。”这三个字加得他咬牙切齿的。   “啊,那就好。不然我都以为,皇后还要排名在公爵之下呢!”   她悠然走回后座去,撩了撩裙摆。旁边的卡琳娜连忙过来帮她整理,让她舒舒服服坐回后座,两腿优雅地在裙下交叉,主仆俩做足了架子。   盖林若躲在旁边看,这当口一定笑出来。   “王室的安全,就是整个佛洛蒙王国的安全,尤其现在国王和公主已经不在了……”史奈德技巧地在这里顿了一下。“皇后的安全更加重要,城堡内的安全措施马虎不得。”   “噢,一点都不马虎,我已经告诉塞德思我是怎么出去的了,以后针对夜香房的工人会更严加审查。”她悠哉地接过一杯红茶。   “夜香房是蓝衣侍卫的管辖!”史奈德挑衅地道,门口的塞德思双眼一眯。   “嗯,说得好。”她曝了口红茶说:“我从内宫‘散步’到外宫的路上,确实也没见到几个红衣人认真在巡守,看来真的不是你们的问题,倒是那群蓝衣服的笨蛋多做多错。”   史奈德一口气噎住,塞德思把嘴角的笑意抑回去。   “重点是,整个皇宫的部署行之有年,您若不满意,可以查办失职的人,不能说换就换。”舒密特接口。   “唉,公爵,你又在教我怎么做事了。”凯雅叹了一声。“好吧好吧,既然整个佛洛蒙王国现在只有舒密特公爵,没有王室了……”   “皇后……”   “国王也不过是失踪两个月,听说,隔壁有人要打过来了?我就不知道怎么没有人很努力去找国王,却挺努力在找兵的?”   舒密特呼地马上单膝跪下。“绝没有此事!国王的生死才是目前第一要务。”   “很好。”她悠然站起。“既然如此,寻找国王的这件事,就交给舒密特公爵你吧!至于皇宫内的事,”她瞄低着头的史奈德一眼。“这种小小的家事就由我来做主了。史奈德,要是你嫌最近无聊,不妨带着你那批部下跟公爵一起去找国王,反正我看你们两个挺合得来的。”   她步下后座往门口走去。   舒密特和搬救兵的人互望一眼,史奈德用眼神追击。   “国王是在皇家狩猎禁区里失踪的!”舒密特提高声音。   白在后离开的步伐一顿。   “皇家狩猎区位于幻森林最南端,没有王族的旨令谁都不能擅自进去。”舒密特的眼中再度出现敌意。“最近南端的魔瘴频频传出异动,连国王都在里面失踪,整个幻森林南端已经被封锁,皇后难道就这么放心您的子民毫无防备之力的进去冒险?”   皇后慢慢地转过身,妆巧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为国为民牺牲不就是一个军人的天职吗?”   “但这是魔瘴!跟魔瘴有关的事,难道皇后要坐视不顾?”   凯雅在心里荒谬地皱了皱眉。“不然你希望我怎样?自己骑白马、带大刀,冲进去对抗魔瘴?”   “当然!”没想到舒密特竟然点头,眉头揪得比她还深。她用眼角余光转了一下,发现附近一两个蓝衣人也很关切地偷偷看向她。   不对。   “为什么?”她直率地问,“为什么我要去处理魔瘴的问题?”舒密特和史奈德对看两眼,所有人不由自主望向她。舒密特难以置信的开口:   “因为你是莫洛里的首席女巫啊!”   “我是莫洛里的首席女巫,我是莫洛里的首席女巫。”   所以魔法消失,皇后的灵魂突然跟着消失,因为她就是魔法的一部分!   她转头盯着盖林,又说了一次:   “我,是莫洛里的首席女巫。”   盖林看着她平静的神色,实在有点毛骨悚然。   “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为什么该不好?”   他拉住马缰,雄骏的大黑马“哧”地喷了声气,停了下来。他坐在马背卜跟他一起停下来的凯雅。   “你为什么不多带几个人同行?你可以以刀剑客的名义要求我同行,侍卫并不会有太大异议。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魔瘴若是升起,我不见得永远能保凋你则全。”他神色严肃地道。 第九章  皇家狩猎禁区是将幻森林南端划分出来的一个区块,只有王族能够进入,据说魔瘴的南方祭坛也在里面。   用“据说”是因为唯一知道正确地点的女巫大人一点头绪也没有。   “对付这些妖物靠的是魔法,人多不见得有用。”凯雅翻身下马。   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盖林让两匹马在附近吃草,从马鞍拿出简单的食物,和她一起坐在阴凉的树荫下分享。   “他们就放心你一个人带着一个‘助手’进来?”凯雅唇边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如果你是个鼎鼎大名的女巫,你把他们带进一间阴暗的小房间,叽哩咕噜念些咒语,然后‘噗噜’火花一闪,一个披着长袍的巨人出现在烟雾中……大部分的人都会相信这是你从魔界召唤来的高手。”凯雅接过他递来的面包。   他又在喂食她了。她愉快地一笑。   “你哪里找来那些硫磺和硝石?”盖林黑眸中出现笑意。   “后花园。”她贼贼地说,“有一天我去那里探勘路线,发现那堆假山里有几块硝石和硫磺,就顺手凿了几块带回来。”   盖林哈哈大笑。   “你真是个危险人物,凯。”   “倒是你,你怎么知道御书房后面有条密道?”她接过他切的火腿和番茄,夹在面包里,先递给他。   “全世界的城堡都有密道,越是王族爱用的房间机关越多。我趁你们在议事厅里说话,溜进御书房敲敲打打,就翻出藏在书柜后的暗门。”盖林接过她的三明治吃了起来。“对了,它藏在‘国家法典’后面,下次你就知道了。”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凯雅替自己再夹一份,放进口中慢慢嚼。   他忽然放下三明治,看着她。   “凯,你不让其他卫士跟来,其实是不想他们白白送命吧?”   她耸了耸肩。   “如果我是真的皇后也就算了,既然我不是,没理由让他们跟着一个毫无法力的人进来送死。”   盖林低笑。“你就不怕拉着我一起送死?”   “你自找的。”她愉快地道。   盖林轻抚她娇艳的容颜,不由得叹息。   “我真希望这一切快点过去,凯。”   “我知道,”她温柔地迎上他的视线。“我也希望。”   等一切过去,魔瘴重新禁锢……虽然她不知道要怎么做到……管他国王是生是死,她这个假皇后都要功成身退了。   随便一个诈死,这个世界上不再有黑心皇后,只有一个流浪刀客和他的女人。她期待这样的日子来临。   “你并不气愤国王是为了你莫洛里女巫的身份才娶你的?”盖林问她。   “为什么要?”她反问。“我不认识他,我不爱他,就不会要求他是为了爱娶我。况且,他娶的不是我,是‘皇后’,这件事反而让我对他的观感改善不少。”盖林吃东西的动作停下来。“为什么?”   “魔瘴本来就是一国之主的心腹大患,尤其这个心腹大患还控制在别人手中。与其将来让其他王国的人和莫洛里一族联姻,然后为佛洛蒙埋下不安定的因子,不如国王自己来。”   她不晓得当初国王是用什么方法说服首席女巫嫁给他,但想想这女人虚荣爱美的天性,不外乎允诺她永远的富贵,穿不完的华服之类的。   国王没预料到的,大概是这女人不只要华服富贵,还要独一无一一的美貌,所以   他视如亲生的公主成为她最大的眼中钉。   “你完全不考虑他有可能是爱上皇后?”盖林眼中浮起笑意。   “猪会在天上飞吗?”   雄壮的笑声又响彻云霄。   “我们的国王确实不是那种满口情爱的娘娘腔,这点我倒是确定。”他指了指凯雅,“不过那是因为那个女人是皇后,不是你。若是换成你,我就不敢说了。”情人的赞美永远是最顺耳的,她给他一个甜蜜的笑容。   “起码他不是个只看中美色的庸才。他是将王国与人民的需要置于他个人的好恶之上,冲着这一点,他就是个还可以的国王。”   “只可惜生死不明。”他道。   “这也解释了舒密特为什么不敢直接动我。”她思索道:“若是激怒了皇后,放出魔瘴妖物,届时幻森林的三个王国都受害,他要应付的就不只是皇后一人而已,还有另外两国。”   “你仍然认为舒密特是幕后黑手?”盖林看她一眼,手中的小刀开始分切苹果。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皇后一死,佛洛蒙的大权等于落在他的手中。”   盖林皱了皱眉。“舒密特家族一直以来对王室忠心耿耿,我很难相信他会为了私利而杀害王族。如果他真的想杀皇后,比较可能也是因为他以为皇后杀了国王,他要为国王报仇。”   “比起权力,忠诚脆弱得微不足道。”   盖林偏头看了她一阵子,最后,终于摇头笑起来。   “凯,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我哪里奇怪了?”   “理智的时候非常理智,孩子气的时候又非常孩子气,我好像永远看不尽你。”   “我只是非常实际而已。”她指出。   “而我非常的喜爱你。”他抬手轻抚她落在耳畔的金发,神色温柔。“远胜过我以为自己能喜爱一个女人的程度。”   这已经最接近像他这样的男人能表白的程度。   她所有的动作停住。   良久,她终于艰难地开口:   “盖林,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他的粗指依然在她的脸颊依恋摩挲。   刚发现的事实,在凯雅喉间滚动,犹如一块烧灼的红炭。   最后,她叹了口气。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这一切过去,我们一定要谈谈。”   “好,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她马上问。   “等这一切过去之后。”他承诺。   如果他们能从魔瘴的手中幸存的话。   凯雅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拉着他一起来。   如果她没活下去,起码他可以。她不会要求他为她守,只要他一辈子幸福快乐就好。   “凯,”她阴暗的神色让他的神情越发温柔。“别想太多,我说过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凯雅胸口重重一击。   老天!她爱这个男人!   她爱这个总是在她最危急时拯救她的男人。   她爱对她没有任何义务、却在她最艰困时允诺不会丢下她的男人。   她爱上他的侠气,他的爽朗,他的粗犷,他的爱笑。   她爱他的每一寸。   她爱上的,是一个男人中的男人。   “盖林,我想我真的爱上你了。”她轻轻叹息。   盖林放下手中的刀,静静盯着她。   “我依然不知道我们之间会有怎样的结果,但请不要忘记在这时这刻我说的话:我爱你,这份情感是真实的。”   盖林执起她的手按在他的心口。   “男人不说爱。”他的神情庄重,嗓音低沉得一路震进她心里。“然而,我愿意以我的生命起誓,这一生我会用我最大的力量守护你,让你幸福快乐。”   凯雅靠进他的怀中。   他轻叹一声,啄吻她一下。   “告诉我你有什么计划。”他不喜欢她诉说爱时,用的是如此不确定的字句。他要她对他的爱,没有任何迟疑。   因为他也是如此。   “症结点依然在国王的失踪。”她靠在他肩头,轻吐了口气。“我把国王消失那天当值的红衣人盘问过一遍,每个人的说法大同小异……   “国王突然在午夜时分进入皇家狩猎区,不让任何人跟随,他们只好守在林子口。等国王进入不久魔瘴就升起了,那几个红衣人坚守岗位,奋战到最后一刻,是赶来援手的蓝衣人将他们救下来,可是国王就再也没有出现。”   那几个红衣人信誓旦旦,国王当夜的神情有些恍惚,皇后对国王下咒的传言大概就是这样传开的。   凯雅当然不晓得皇后有没有对国王下咒,如果有的话她也不意外就是了。   “所以?”他挑了下眉。   “所以,只要一天找不到国王的尸体,就查不出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皇后也永远洗不脱害死国王的罪名。”   “所以我们是进来找国王尸体的。”他点头下结论。   “也不一定啊!说不定他还活着,被魔瘴吓成白痴,光溜溜在林子里跑来跑去,跟大家玩捉迷藏,哈哈!”   “……”盖林默默看她一眼。   凯雅扮个鬼脸。   差点忘了他是个忠诚的佛洛蒙子民。   “总之,今天的两大目标:一,找到国王的下落或线索;二,设法解决魔瘴崩坏的问题。”   “我倒认为后者比前者重要很多。”盖林揪起浓郁的眉心。“如果不及时找到祭坛,魔法真的消失,会有许多老百姓死在魔瘴手中。”   “偏偏我不是莫洛里女巫,我不知道祭坛在哪里。就算找到祭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倒难说。”盖林蹙起眉心。   “什么意思?”   “你忘了在史文矿坑的情况?”盖林看着她。“你就成功地找到北方祭坛。”   “并没有,我只是……”声音消失。   只是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心魂飞动的牵引,难以言喻的兴奋,每一颗细胞仿佛入魔般受到召唤……她,无法解释当时的奇妙感受。   “你一直说你不是皇后,或许,你其实一直是皇后。”盖林举起一只手指,先停住她的抗议,然后那只手指点了点她的胸膛:“它们藏在这里,只因你不知道如   何召唤出魔法,并不表示它们就不存在了。”   凯雅直觉地排斥他的说法,她也说不出为什么。   或许因为她来自一个科学的世界,所以她很难接受自己会魔法的事实。   也或许因为皇后不是一个好人,而她体内愚蠢正义的那一面依然希望自己是好人。   可是魔法一开始消失,皇后就跟着消失,本质上已经说明了她不可能是在一个清白女人的身体里,她烦躁地站起来,走开两步。   盖林走到她身后,正欲说些什么,突然用力把她一把拉到自己身后。   “怎么了?”凯雅立刻警戒。   南方天际,一片浓紫色的雾气迅速蔓延。   “魔瘴!”盖林大喊。   他撮唇一哨,两匹骏马喷了声气,小快步跑回来。   转瞬间天边已经黑了大半,凯雅看着紫雾的距离,知道他们再怎么跑都跑不过魔瘴袭来的速度。   盖林银刀一挥,将马背上的鞍绳割断,所有重物立刻跌落地上。   “去!”他各踢两匹马一脚,马儿受了惊,“嘶”一声人立起来,飞快跑走。   没必要让它们留着送命。   吼--   呼……   哗啦……   各种奇异地呼嚷异响铺天盖地而来。   紫气越来越盛,狂风猎猎,转瞬间两人衣服头发都陷入强风之中,必须大声呼喊才能听得见彼此的话。   “这附近的水源在哪里?!”凯雅捂着刺痛的双耳大喊。   “来不及了,站到我身后!”盖林从地上的鞍袋抽出两柄武器,一把轻薄的长刃递进她手中,一把沉重厚实的宽柄刀握在他自己手中。   凯雅和他背贴着背,两人迅速被包裹而来的紫雾笼罩。   地狱宛如在此时裂开。  一只和她的脸一样大的巨爪突然破空而来。她长刃一挥,巨爪少了一只指头,喷出腥浓的黑血,一只庞然大物尖嘶一声,拍动翅膀遁入紫雾里,她甚至没看清它是什么生物。   为数众多的矮小妖物往盖林扑了过去,他挥动巨刀,犹如她轻薄的长刃一样灵巧,转眼间,那些妖物断头断手断脚,喷出绿色的液体,溅了几滴在他手臂上。   嘶。他咬牙割下一片衣角擦掉。它们的血是强酸。   “凯--”   “干嘛……”   她努力和所有扑过来的妖物奋战。   猎猎暴风几乎吹散两人的声音,浓雾遮蔽了视线,他们只看得见身前五尺的距离,等于半闭着眼在打架。   他们必须待到妖物扑至身前才看得见,转瞬间已险象环绕。   “你必须驱动魔法……”他横握大刀,挡住一只比他高出一半的巨型双头兽。   “将这些魔物收回去……”   “我不知道怎么做啊……”   “那就想办法想起来……”   “你说得简单--”   两人在狂风中呐喊。   “该死!”   她突然听见身后的他低咒一声,冒险地回头一看。   一只长得像熊但有四只熊掌的红眼巨兽从紫雾中扑了过来,其中两掌左右开弓扫过来。盖林砍掉左边的熊掌,没躲过右边,体侧当场喷出四条血口。   “盖林!”她大吼,回身一剑刺穿那只巨兽的心口。   同一时间,她的背心大空,一只蛇首马身的怪物张大毒牙咬过来。   “当心!”盖林一刀劈向血盆蛇口。   蛇首虽然被阻,牙中的毒液“嗤”地喷射而出。   “啊!”盖林被喷中两滴的右臂立刻发出皮肉被腐蚀的味道。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   凯雅望着他潺潺沁血的体侧,腐伤的右臂和苍白的脸孔,强烈的心痛贯穿她。她不能让盖林为了她而死!   他是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是第一个爱上她的男人!   它们想杀他,除非踏她的尸体而过。   强烈的愤怒、惊惧、恨意,各种复杂的情绪从她体内最深层涌出。她的全身发热,十指指尖仿佛有无形的气流源源不绝地流出。   热气在她体内转了一周,盈满了她的每个细胞,她的脑中突然一阵空白。   一种远古的语调在她脑海浮现,似吟似唱,似念似诵,她眼神空茫,唇间自动泄出……   “沙依拉法斯德瓦多奇拉……(集天地之灵,日月星辰为明,聚尘为沙,集沙为塔。〕”   盖林挥动大刀,不断砍退所有扑过来的妖物。   “灵气明光汇流而入,神我相融一应万物,业障妖物听我号令!”她的灵台蓦地射出一阵强烈的白芒。   他横臂捂住眼睛。   一股比狂风更强的力量突然攫住他身后的女人。   “凯!”盖林大吃一惊,回手去拉她。   他一起被卷进那道强光里。   仿佛经过了永恒的时间。   盖林喘着气,慢慢张开眼睛。   静。   经过适才的杀伐,此刻的安静几乎不像真实。   他转了一圈,他们在一座山洞里,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山洞。   正中央有一张石棺般的祭坛,洞壁写满古老的咒语。   眼前仿佛北方祭坛重现,所不同的是,他知道这里不是史文的矿坑。南方祭坛。   他们终于找到了。   匡啷!盖林手中的长刀落地。   身后的凯雅一脸空白,目光毫无焦点地站在原地。   “凯!”他抓住她的双臂用力摇晃。“凯,你醒醒!凯!”   终于,她的蓝眼慢慢一眨,两眨,灵魂再度回到那双空白的眼阵中。她呆呆地环顾一圈。   “这里……是哪里?”   “你没事吧?”盖林松了一口气。   “我为什么会有事?”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顿了一顿,最后选择笑出来。   “我们找到南方祭坛了。你带我们找到的。”   “真的?”凯雅讶异地看着周围的景象,“我带来的?”   好像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对。”   她站了一会儿,让一切在心中发酵。   中央的石棺!她举步走了过去,盖林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站在石棺旁,她轻抚正中心的那个图腾。   “棺盖裂了!”圆形图腾龟裂成两半。   “这就是南方妖物脱离禁咒的原因。”他若有所思地道。   “我们得想法子把它们封回去才行!”想到适才的鬼哭神号,即使见过大风大浪的她都不由得心有余悸。   盖林按住她的纤手。   “凯,只封回去不是办法。禁咒既然会破,就会有再破的一天,唯一的解决之道是让妖物彻底消失。少了妖物的魔瘴就只是普通的瘴气而已,不再有这么强的杀伤力。”   “如果有方法消灭它们,第一任女巫为什么不做?”   “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她当时能力不足,或许她想用魔瘴来挟制某些人,总之,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只要有办法,唯一能施行的人只有现任的首席女巫……你!”   “我不知道怎么做啊。”   “你刚才也说你不知道南方祭坛在哪里,可是你带我们来了。”盖林恳求地握住她的双臂。“凯,仔细的想,四处看看!或许你可以找到任何线索,以后佛洛蒙将永远不再受魔瘴威胁。”   “我……”   她有办法吗?   她仰头望着满山壁的咒语。   慢着。那是……?   她的视线落在左边一块蔽旧的洞壁。   她的脚自动移了过去。   凯雅停在那个角落里。忽地,在她眼中,这些符号都不再是静止的符号,变成有生命的精灵,在她眼前跳动着一种只有她看得见的舞步。   盖林跟在她身后,紧紧盯着她。   “这里!”她突然指着下方一小块咒文。“这里写着‘毁绝之咒’。”   她蹲下来,将那些她不该看得懂的咒语读过一遍。   “祭坛……圆石……光……灵动……”她喃喃地念着。   她知道了。   她仿佛跳出了这具身体之外,看着它的动作,同一时间她也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所有知觉。   它跑回祭坛前,对着正中央那个龟裂的图腾,突然抽出长刃,插入那道裂缝中。   “凯!”盖林发现她要将棺盖撬开,连忙抓住她的手。   “让开。”她挥开他的手,用力挖鏊那道裂开的缝隙。“快,帮我,把它撬开!咒术快要失效了,你也能撬得开的。”   盖林心中惊疑不定。   这具石棺是唯一能拘禁妖物的东西。   凯雅不断挖掘,剑尖钝掉,棺盖的裂缝只大了几分。   “让开。”他心中终于打定主意,举起手中的厚刀。   轰!轰!轰!轰!   盖林神力惊人,几下砍剁,棺盖硬生生裂成两半。   他奋力推开半截棺盖,阴暗的石棺飘出一股秽臭的气味,和紫雾的味道如出一辙。   “我来!”她将他挤开,半个身体探进石棺里。“这里!”   他探头过去看。   对应着棺盖中心图腾的棺底,也有着一模一样的图腾。唯一不同的是,棺盖的图腾是深灰色的,棺底的图腾却泛着一种浸过血水般的暗红色泽。   第一任女巫将毁灭妖物的图腾镇在棺底,只要不打开石棺,就永远无法毁灭妖物。   战胜恐惧的巫者,才是最强的巫者。   勇气,是毁灭妖物的唯一武器。   莫洛里的巫者,永世长存。   一阵轻柔的歌声细细地吟唱开来。   “你听到了吗?”她抬起头对着空中。   “听到什么?”   无论第一任女巫是不是有其他原因而没有消灭妖物,在凯雅眼中,这更像是一个试炼……之于后代首席女巫的试炼。   唯有自我突破,才能自我精进。   没有任何一个女巫有勇气打开石棺,因为她们对自己的信心不足。多年来,宁可守着第一任女巫留下来的禁制。   偏偏来了凯雅。一个误打误撞什么都不懂的现代人。   在她的眼中,魔法妖怪不可怕,人最可怕。于是她对于打开棺盖,没有任何迟疑。   消灭魔瘴的法门,就在棺底。   凯雅望回棺底的图腾,伸出手。   在她指尖碰触到图腾的那一刻,它陡然锭放强光!   盖林举臂一挡,几乎被刺伤双眼。   暗红色图腾恍如一朵石莲,腾空飞出棺外,浮在半空中。   凯雅直视着它,眼神空茫,一种古老的呓语盈满她的心田,由她口中吟唱而出。   “晻萨啦伊斯克鲁德……”   暗红图腾开始旋转,越旋越快,越旋越快……   陡然间,图腾迸裂,化成千百道细细的光,射向四面八方。   山洞中恢复幽暗,盖林慢慢放下手臂。   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一次,两次,三次。   他屏息以待。   她再度睁开双眼,迎上他的黑眸,渐渐绽出一丝笑容。   “我很赞吧?”   是他认识的凯。   盖林紧紧抱住她。   “嘿!我……喘不过气……”他怀里的人拚命拍打他。   他无法放松。   老天!他几乎以为……他几乎以为她跟着那阵强光一起消失了。   如果凯消失了,皇后重新回来,他不认为自己受得了。这具身体,只能给凯拥有,否则他宁可将它毁掉。   “放开啦!”气愤的猫咪咬了他一口。   盖林愉快地叹了口气。一切都结束了!   “走吧!”   他吻了吻她的唇,让她带路。   她的步伐完全不需要迟疑,仿佛天天走在这片复杂的山道里。刚才他们是被魔法的力量牵引进来,盖林甚至不知道皇家狩猎区里有如此复杂的甬 道。   不久,前方出现一个明亮的洞口。   凯雅加快脚步冲了出去。   “出来了!”她举高双臂,闭上眼深吸一口森林的气息。   紫雾消失,所有妖物都失去踪影,不久前饱受肆虐的大地,此时回覆欣欣向荣的生机,浸淫在温暖的阳光里。   她张开双眼。   “……”   “……”   “……”   所有人安静无声。   所有人?   不知何时出现的红衣人和蓝衣人散布各处,每个人形容都有些狼狈,似乎经过一场激战。   现在想想,刚才狂风怒吼中是有听到一些金属交击的声音,难道他们偷偷跟在后面?   提姆站在最前面,手中执着长剑,身上的衣服骚包得很,黄金绑腿与海蓝色的披风,看起来--好吧,她不得不这么说--就像童话故事中的王子。   还有史文兄弟?这是什么鬼组合?   塞德思和史奈德站在空地中央,他们的部下散布四方,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有人的刀尖犹然滴着残存的腥臭黑血。   塞德思和史奈德两人背贴背呈战斗姿势,与她和盖林方才差不多。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师父,我们没有来迟吧?”提姆漾出注册商标的黄金笑容。   一群红蓝衣人面面相觑,开始有细细的呓语传开来。   “他们两个一起并肩作战……”   “嗯,我看到了,她站在他的身旁一起奋战……”   “她驱走了魔瘴……”   “妖物消失了……”   “她没有杀了他……”   “皇后净化了魔瘴……” 第十章 低语声汇聚成一股惊人的嗡吸响。   凯雅呆呆站在原地,听着他们莫名所以的话。   远远的,舒密特由一红一蓝两骑护卫,跌跌撞撞地骑着马奔过来,后面跟着另一匹雪白的骏马。   “国王陛下,国王陛下,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舒密特老泪纵横,拜倒在他们眼前。   匡啷!匡啷!伤兵的刀剑陆续掉落地面。塞德思仿佛被惊醒,大步走上前,跪倒在凯雅……和盖林之前。   “魔瘴已经散去,妖物全部消失了,吾王万岁!”   “吾王万岁!皇后万岁!”所有侍卫跪了下来,高声齐呼。   唯有提姆站在原地,大大地咧了一嘴笑。   “爹地!”那个号称被陷害的小侍女,穿着一件纯白的丝质裙装,激动万分扑进她身后那个男人的怀里。   凯雅极慢、极慢地转头,终于明白一件事……   盖林,就是佛洛蒙失踪已久的国王!   他是国王!   他是国王!   他竟然是国王!   理德‘盖林’维洛亚斯四世,这是佛洛蒙国王的全名。   白雪公主的父亲,黑心皇后的短命老公。   此刻他非但不短命,还整个人活跳跳站在她眼前。   不,是她眼前的那道门的后面。   “凯,你开门,我们谈谈好吗?”门外传来一个男人无奈的敲门声。   “休想!”门内的女人怒吼。   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我可以对你做所有男人想对女人做的事,没有道德上的瑕疵--废话!他是她有名有分的丈夫,他跟她上床当然没有道德瑕疵!   我的状况很复杂,当她和我结婚时,她并不特别想要我--噢,亲爱的,你说对了!我现在非常非常的不想要你!   就不能单纯只是想对一个人好而对一个人好吗?   假惺惺,假惺惺!   凯雅几乎扯光自己的头发。   她想过各种可能性,为什么独独没有想到盖林就是国王?   现在想想,根本就很多破绽。他如果当过皇家竟技会的评审,怎么会没见过皇后?   评审?评个头,他不但是评审,还是主办人吧!   门把喀的一声转开,盖林把万能钥匙交给身后的卡琳娜。小侍女低着头飞快退出去,顺便替两位主人带上门,免得又传出什么怪声音……   她怒气不息地冲向起居室,盖林快手快脚,赶在她把玄关门--当初为了他而装的玄关门……锁上之前,一脚卡在门缝中。   “嘶!”堂堂佛洛蒙国王龇牙咧嘴,一拐一拐地走进去。   凯雅飙过来,七手八脚先揍他一顿。   “你想杀我!你竟然想杀我,你这个混蛋!”   她一直知道整桩事背后有一只黑手,只是没想到那只黑手竟然是他。   “我并没有要杀你……”盖林努力想抓住她的手脚。   “你就是有!你这个混蛋,你说啊!你亲口说啊!”她根本不管什么招数,直接泼妇大法又撕又咬地全招呼在他身上。   “因为你想杀我!”盖林终于大喊。   她全身一僵。   “是你先……是‘皇后’先动的手。”他趁机喘口气。   凯雅阴阴地眯起眼。“你凭什么这么说?”   “还需要凭什么?我跟她的感觉没有好到她半夜穿着薄纱睡衣摸到我床上。”他叹了口气,拉她到窗前的躺椅坐下。“谣传是真的,她确实想对我下咒。只是我事先有了防备,那天晚上身上带着舒密特辗转向冰封之国的巫师换来的护身符。那个护身符可以短暂地挡掉所有魔法,可是只能用一次,效力就没了。”   “皇后想杀你,为什么?”   盖林摊摊手,看天花板一眼。   “因为白雪长大了,她无法忍受白雪出落得越来越美丽,要求我送走她。”他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一切起源于某个女人想当最美女人的妄念。“无论是不是我亲生的,白雪是我的女儿,没有人能改变这个事实,更何况是一个联姻来的女巫。”   凯雅跳起来,开始大步地走来走去。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她相信出逃的第一晚,光线不足以让他看清她的面目。   结果,盖林的答案震得她头昏眼花。   “第一眼。”   “怎么可能!”她大叫。   盖林摸摸鼻子,知道自己现在是如履薄冰。   “忘魂花。”他叹着气回答。凯雅一脸空白,他只好进一步解释:“忘魂花是皇后最喜欢的味道,去年她就下令全国只有王族的女人能用这种香水。白雪不喜欢这种味道,所以唯一会用的只有皇后。那天半夜我们躲在夜香车上,你身上就飘出一股忘魂花的香味。”   结果,竟然是她不知道的香味出卖了她。   他终于剃掉了他的大胡子,她觉得自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她的盖林是个粗豪爽朗的浪拓刀客,有着一把扎人的大胡子。在她眼前的男人   却一身皇族长袍,下颚方正,嘴唇薄瘦,面目英俊。   佛洛蒙王族良好的遗传在他和白雪身上得到印证。   “提姆为什么叫你师父?”   原来提姆是亚维国的王子,是白雪从小订婚的对象。   她想起一开始有几次提姆想说什么,都被他师父修理了。想当然耳他一定见过皇后,她伪装得再好也无法改变五官排列,当然觉得她很可疑。   有一段时间她和他们师徒俩分开走,盖林一定是和徒儿串通好了。   结果他一路一直提议要帮她,害她感动得要命,说穿了,他不过想就近监视她在搞什么鬼吧?她冷笑一声。   “因为他从小被送来我身边跟我学习刀法和剑术,直到五年前才回去,我真的是他师父。”盖林叹了口气告诉她:“凯,我告诉你的话大部分是真的。我从小就被送去罗德斯拜师学艺,被当成王位继承人抚养的人是我哥哥。直到他过世之前,我一直在世界各地游历。”   “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傻傻的相信你。”她其实最心痛的是这个,因为她真的完全没有怀疑过他。“那天在狩猎区里,史奈德他们完全不意外看见你,我想舒密特也知道你没死吧?”   盖林摸摸鼻子。   “舒密特太忠心了,不可能接受我拿自己的安危冒险,所以他确实被蒙在鼓里。”   “你想杀了我!”她又激动地大叫一声。   “凯……”   “你那天回到城堡,其实是为了杀我吧?”   “我不是要杀你……”是要杀皇后。   “既然国王失踪了,就不会有人怀疑皇后的死跟他有关。”一旦脑子开始转动,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白雪公主已经在你的安排下先送出宫避祸,你从密道回到皇后寝宫,想对皇后痛下杀手,却没有想到皇后已经不见了。”   她锐利地瞪他一眼。“后来在夜香车上发现我,你为什么不下手?”   盖林知道否认只会让她更火大。   他的凯太聪明,既然他无法改变过去,只好用诚实安抚她。   “……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为什么没有认出我,”女巫一定认得出他的王者之气。“好奇你要去哪里,想做什么。”   凯雅光火地走来走去。   从头到尾一直费心在帮他隐藏行踪的人反而是她!   他的大胡子,他的长袍,她装的玄关门,她是多么努力在窝藏一个“野男人”。   现在想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弦外之音,她简直像只猴子一样被他耍着好玩。   “你这么讨厌皇后,干嘛不休了她就好?”   “她是莫洛里的首席女巫,记得吗?魔瘴控制在她的手中。”   “在你知道我不是皇后之后,依然没有改变心意。”她控诉道,这是最让她心痛的地方!“我在诺福镇差点被那个红衣人杀死。他说,他们早就知道我扮成男装。这一切根本就是你传回来的讯息吧?”   那时她已经跟他们师徒共患难过,她是多么的信任他,他却依然把她的行踪和可能的扮相告诉宫内的侍卫,分明就是想置她于死地!她觉得心寒极了。   盖林的下颚一紧,握住她的双肩,直直盯进她眼中。   “确实是我告诉史奈德你的行踪,但不是为了杀了你。我当时已经告诉他,发现你之后,把你先带回宫就好。是那三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想贪功,违抗军令,我才会当场处决他们。”   他的解释并没有让她的心情更好。   在他们两个浓情密意的时候,他心里一直在提防她,她越想越伤心。   生平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竟然就遇到这种一肚子拐的大阴谋家。   她幽暗的眼神看得盖林心头一紧。   “凯。”   “别碰我。”   “凯,皇后想杀我是不争的事实,我承认我之前的种种盘算都是为了要除掉她。她是莫洛里的首席女巫,如果我休掉她,不只要考虑到她放出魔瘴的后果,也会和神秘的莫洛里一族结下心结,所以我才搞失踪,让她的死表面上看起来和国王无关。”   “后来我知道你不是皇后,就决定改变做法,诺福镇的红衣人真的是个意外。”   “然而,国王和皇后感情不睦的事不是新闻,我不可能突然回来,向所有人宣示我对你的爱,他们只会更以为皇后对我下咒而已。”   “塞德思确实不知道这些计策,只有史奈德是我的帮手,因为我们两个人的交情更深。如果让他怀疑我中了皇后的咒,到时候情况会更难收拾。”   “我必须给所有人一个合理的解释,让他们相信皇后确实和国王是一条心的,以前的种种都只是误传。红衣蓝衣都是军人,军人最重视的是忠诚,当你选择和我并肩作战时,他们会认为无论皇后以前如何和我闹别扭,关键时刻依然选择站在国王身边。   “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扭转你在每个人眼中的形象,不然还能如何呢?”   所以他连这点都算计到了。   她吸吸鼻子。   奇怪,为什么她现在的情绪这么容易激动?而且突然变得很爱哭!她尴尬得要命,因为她从来不是个爱哭的女人,甚至认为女人用眼泪来博取同情是弱者的像征。   “别哭,凯。”他强壮的双臂将她拥往怀中,亲吻她的头顶。“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的在一起。”   “顺便能把魔瘴这个心腹大患解决掉,就当外加的福利是吧?”他怀中有道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某人干咳一声。“身为佛洛蒙的皇后,难道你希望有魔瘴的存在吗?”   把问题丢回来给她来着?凯雅阴阴地抬起头,退出他怀抱。   “让开,谁敢拦我,我砍了他的头!”门外突然骚动起来。   两个人同时转头。   皇后寝宫的门再度被打开,娇艳绝伦的白雪公主大踏步进来,下颚抬高,一脸不驯的神色。   她投给凯雅警告的一瞥,仿佛要这个不受欢迎的后母置身事外。   虽然经魔瘴一役,皇后的形象整个洗白,不过白雪公主以前被皇后刁难久了,对她的恶感不可能一夕之间改变。   “爹地!我不管!我绝对不嫁给提姆!”   盖林的额角开始抽痛。   凯雅完全没有介入的打算,甚至露出微笑,等着看好戏。   “你先出去,我们晚点再说。”他摆摆手。 “我不管我不管!”白雪公主跺了跺脚,突然放声大哭。“提姆就像我的哥哥一样,我怎么可以嫁给自己的哥哥?好恶心。我爱史文,我要嫁给史文,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呜……”   他隐忍地看着女儿。   “白雪,你是佛洛蒙的下一任继承者,你必须嫁给提姆,一起统治佛洛蒙,这是你身为皇族的责任。”   “我才不要当佛洛蒙的统治者,你自己再去生一个孩子当继承人,我要嫁给史文!”青春期少女不逊地仰起头。   “我看很难喔!我肚子里这个差点被他杀了。”凯雅凉凉地道。   “什么?”女儿惊呼。   “什么?”父亲怒吼。   凯雅走回躺椅前,优雅地坐下,莲花玉指捻起一只瓷杯。   “白雪,我支持你,勇敢为爱走天涯吧!你跟你那父王哭是没用的,他专门跟不爱的人结婚。”   “凯,你说的是真的?你怀孕了?”盖林大步走到她身旁,虔敬地单脚跪下,盯着她的小腹。   皇后娘娘伸出两只纤纤玉指。   “两个月。”明白了吧?不是跟我有的……   盖林脖子的血管一跳。应该是最后那个晚上……   “它在你的肚子里,就是我们的孩子。”他摇摇头说。   即使孕育时不是跟她,他相信凯会是一个好母亲。   嗯,或许不是传统的母亲,因为他脑中已经看到凯教他们的孩子如何过肩摔的画面,但,没错,她会是一个好母亲。   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仰头对她笑出洁白的牙齿。   凯雅的心一跳。   老天,无论有没有大胡子,他都是她最爱的男人。她再如何气他,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旁边机灵的小姑娘心念电转。   这几天以来,整个王国的舆论完全逆转。   她的后母从“杀死国王的黑心皇后”一跃为“找回国王、和国王并肩作战、消除妖物的好皇后”,现在全国人气最高的,只怕就是这个逆转胜的后母,而且父王看起来也变得很喜欢她的样子。   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小姑娘立刻决定。   “你们有孩子了?母后,恭喜恭喜。”   凯雅被那声“母后”寒了一下。   慢着,“白雪公主”,她在心里慢慢算一遍。白雪是公主,提姆是王子。   “那七个小矮人呢?”凯雅不自觉地出声。   “什么小矮人?”白雪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就是那七个小……”凯雅突然顿住。   不会吧?   ……不--会--吧?   七个人小矮人。   史文和杜尔夫,Seven&Dolf。   这两个谐音像到不能再像。   她隐约记得不知道在哪里读过,最原始版本的白雪公主在森林里遇到的是矿工,不是小矮人。七个小矮人是后来英文版卡通改编的,但改编的人必然也不是凭空想像,而是有所本。   所以Seven&Dolf,七个小矮人,等于SevenandDolf,史文和杜尔夫?   “史文和杜尔夫就是‘七个小矮人’。”她一拍额头。   “……他们一点都不矮啊,你为什么要叫他们小矮人?”白雪公主有点郁闷。   凯雅叹了口气。“没事。”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白雪公主看看父王,再看看后母,突然发现自己的脱身之道出现了。   他们两个既然有了小孩,她就不是唯一的继承人。她可以嫁给史文,当他的小妻子,她才不要当什么女王!   “父王,母后,你们两个慢慢聊,女儿不打扰你们了。”趁机快闪为妙。盖林也没时间理这个任性的小姑娘。   “你还好吗?”   凯雅盯着他严肃的双眼,整个人都乏了力。   气归气,真正想通之后,她不能说自己不了解他的立场。虽然她可能不会转那么多个弯,但终极目标也会是解决心腹大患,以及巩固皇权。   只可怜那个舒密特,在她心里担了虚名。不过反正他们那些人也把她想得黑不溜丢,这样算扯平了吧。   “我累了,”她叹口气,整个人缩到躺椅上。“而且好饿。”   盖林马上走到门口,要人送餐点进来。   他走回她身边,坐在她的身畔,大手拂开她额前的秀发。   “你会很介意有孩子吗?”尤其不是她在的时候有的孩子。   “已经既成的事实,就不用去考虑介不介意了。”   盖林微笑。还是他实事求是的凯呀!   凯雅忽然有点高兴自己过来得及时。如果现在的皇后依然是“皇后”,她不会留着腹中的孩子。   那个女人不可能让自己的身体因为怀孕而变得臃肿丑陋。   “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他轻声道歉,为所有的一切。   “我知道。”她叹了口气。“我还是很气你,但是我也依然爱你,所以大概气完就没事了。”   他倾身吻住她。   凯雅?   凯雅。   凯雅!   那个吵死人的家伙!   凯雅陡然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走进卧室。盖林不晓得她又哪里不对了,连忙跟着进来。   一进了卧室,她继续往更衣室走。   “凯雅,我叫了半天,你跑到哪里去了?”肥胖小天使迫不及待在镜子里头叫。   “你想干嘛?”她神色不善地问。   “跟你说,这个世界的震荡稳住了,魔法的力量不再消失了。”   “为什么?”她问。   “这个说起来很复杂,总之是其他故事的人不太安分,不过现在被镇住了,所以你们这里也会连带恢复平稳。”   “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吗?”盖林走到镜前,严肃地问。   小天使看着他一身王族的袍服。“你穿帮了呀?”   “等一下,你记得他?”凯雅拇指往身边一指。   “当然呀!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胡糊涂涂的?”小天使偏头看着天上。   “那你上次干嘛不告诉我?”凯雅咬牙切齿。   盖林长叹一声,将张牙舞爪的孕妇拖回来。   “我说过了,我能不介入就不介入,一切要怎么发展全看你自己。”小天使谆谆数落她。   “你没说过!”   “有。”   “没有!”   “有!”   “没有!”   凯雅又想拆了它。   这次盖林差点没拦住。   这两个为什么一碰面就完全幼稚化?他重重叹了口气。   “反正你们这边稳住了就好,我要走了,以后没事不要随便叫我,我真的很忙的。”小天使不负责任地拍拍翅膀往后退。   它竟然就想走了,凯雅连忙叫住它。   “慢着!那我呢?”   “你?你怎样?”   “我会不会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凯雅紧紧盯着它。   盖林猛然抬头,粗实的手臂将她用力往怀中一带。   凯雅安慰地反手拍拍他。   这件事如果没有弄清楚,不只她,他也日夜无法安心吧?   小天使慢慢飞回镜子前。   认识它到现在,凯雅第一次见到它的表情如此严肃,甚至有点……同情?   “凯雅,你还记得多少以前的事?”小天使轻轻地问。   “什么意思?全部的事。”   盖林实在无法捺下心中的不安全感,又把她往后拖退一步。   “那,你记得你是如何见到我的吗?”   “你跑到我梦里来啊!”   “我在你的梦里出现多久呢?”小天使问她。   “一个月,足足一个月你不断骚扰我。”她重重地说。   “你对那一个月的记忆,除了梦境,还有什么?”小天使依然是轻柔缓慢的语气。   盖林隐约知道接下来的势必有一个剧烈的转折,不禁介入。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低沉地问着镜中之人。   小天使叹了口气。   凯雅努力的在回想。   她在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受训,出任务,放假,回家。   可是,为什么她记不起她最后一次出的是什么任务?   她甚至不记得最后一次醒着的时候……   “凯雅,你最后一次醒着的时候,正在阿富汗,记得吗?”小天使轻柔地看着她。“你们队上接获情报,有一个基地组织就在不远处,于是你们去扫除那个组织。”   基地。组织。行动。爆破。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土石纷飞。   凯雅怔怔站着,一些画面从她脑中晃过去,每一幕都充满烽火和鲜血,速度如此之快,让她几乎看不清楚。   “你和你的战友进入一间仓库里,它爆炸了……你们都被送进医院里,你没有再醒来过。”小天使轻轻地说。   他们说的许多词汇盖林都不懂,但是他听懂了言下之意。   这是所有军人共有的记忆,跟战场有关的记忆。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他紧紧抱住她。   “嘘……”他将她的脸转入自己怀中,温柔拍抚她的背心。   “我在你的梦中一个月,是因为你昏迷了一个月。”小天使的眼中不再有以前的针锋相对,只有无尽的平和。“凯雅,他们研判你不会再醒过来了。出任务前,你们每个人都签过一纸医疗协议书,你同意如果必须仰赖维生机器才能存活,就在三十天后拔除维生系统。”   “三十天的时间到了……”她呢喃。   “那天已经是最后一天,如果你不答应过来,你就死了。你的灵魂有它该去的地方,我就无法把你带过来。”   所以它才会这么着急。   时间不够了。它一直在说。   不是它的时间不够了,是她的时间不够了……   “我死了,我已经死了……”她喃喃地道。“盖林,我已经死掉了……”   “不!”他收紧双臂,脸埋进她的发中。“你还活着,在我的怀里。”   她是候选人之一。   凯雅陡然回身。   “我的同伴……”   “他被送到另一个地方去。抱歉,你们在原来的世界里,都没有活下来。”   可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她和她的战友依然存活,继续在奋斗。   “你救了我。”她静静地道,“你给了我另外一次机会。”   小天使露出腼腆的神情,拍拍小翅膀。   “咳,职业需要啦!”   “你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小天使露出为难之色,“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负责的是我其他同事,我也不晓得他被送到哪里去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也和你一样,正在帮助一群需要他帮助的人。”   他们是军人,他们的天职就是帮助弱小,保家卫国。   凯雅深呼吸一下。“谢谢你。”   小天使点了点头,拍拍翅膀,这次是真的飞走了。   魔镜恢复成一团浓灰。   盖林和她一起走出密室,扶着她坐在床沿。   “你需要休息。”他温柔地站在她身前道。“食物应该送来了。先吃一点,吃完就睡一下,好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美丽的蓝眸透出忧伤。   “盖林,你不想问我关于我世界的事吗?”他微微一笑。“我曾经好奇过。”   “现在呢?”   他摇摇头。“有什么意义呢?那不是一个我需要去理解的世界。重要的是,你会在这里,不会离开,这样就够了。”   她轻叹一声,头往前靠在他的腹部。   “盖林。”   “嗯?”   “我现在又更不生气一点了。”   她的头底下一阵震动,他低沉的笑声,荡漾进她的心底。 尾声 “喂!你要是敢娶我,我就杀了你。”   “凭你也杀得了我?”   “那我叫史文杀了你。”   “拜托,我也不想娶你!”   “那就好。”   “喂喂,你要去哪里?师父稍后问起来怎么办?”   “就跟他说我私奔去了,哼!”   谁规定公主一定要嫁王子?   在这个故事里,公主和矿工,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完结】 【本文由书 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